东方既白,晨曦微露。
京都西山,这座象征着权贵与地位的皇家园林区,平日里总是笼罩着一层肃穆与宁静。
但今天,这份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叶家老宅那两扇朱红色的铜钉大门前,此刻正上演着一出足以载入京都史册的荒诞剧目。
“咚!”
“咚!”
“咚!”
沉闷的磕头声,伴随着清晨的鸟鸣,显得格外刺耳。
刘彪已经不像个人样了。
从机场到西山,二十多公里的路,他硬生生是用膝盖“走”完的。
那条平时笔挺的宪兵制服裤子,膝盖处早就磨烂了,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骨肉,每往前挪动一下,都会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但他不敢停。
哪怕身后的三百个手下已经晕过去了一半,他依然凭借着对死亡的恐惧,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动作。
磕头,挪动,再磕头。
此时此刻,叶家大门紧闭。
但门口却早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虽然西山别墅区安保森严,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么大的一支跪拜队伍?
不少住在附近的其他豪门眼线,甚至是一些胆子大的媒体记者,都躲在远处的树丛里,架着长枪短炮,贪婪地记录着这百年难遇的一幕。
“吱呀——”
厚重的朱红大门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管家叶福阴沉着一张脸,带着几个家丁走了出来。
看着门口这宛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即便是一向心狠手辣的叶福,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太惨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宪兵队长?这简直就是一条刚从绞肉机里爬出来的死狗。
“刘……刘队长?”
叶福捂着鼻子,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似乎生怕沾上那股子血腥味和尿骚味。
刘彪听到声音,费力地抬起那颗肿成猪头的脑袋。
他的眼睛已经被血痂糊住了,只能勉强眯开一条缝。
看到叶福的那一刻,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是崩溃的哭声,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长。
“叶管家……我……我到了……”
刘彪一边哭,一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甚至还带着几个黑脚印的“红色通缉令”。
他像是在捧着圣旨,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地面:
“这是……这是萧帅让我带给叶老爷子的……”
“他说……他说……”
刘彪咽了口带血的唾沫,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神,浑身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他说这纸印得太糙了……让老爷子拿回去……擦屁股……”
“噗——”
远处树丛里,不知道是哪个没忍住的记者,发出了一声想笑又不敢笑的喷气声。
叶福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一把夺过那张皱皱巴巴的通缉令,感觉手都在发烫。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这就是那个萧辰给叶家的回礼!
“把人抬走!别在这丢人现眼!”
叶福咬牙切齿地冲着身后的家丁吼了一声,然后像是拿着个烫手山芋一样,攥着那张通缉令,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随着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叶家老宅内,一股名为“恐慌”的气息,开始迅速蔓延。
……
叶家议事厅。
这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度。
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长桌旁,叶家的核心成员几乎全部到齐了。
坐在主位上的叶震北,脸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那张被刘彪带回来的“擦屁股纸”,此刻就摊平放在桌子正中央。
上面的每一个褶皱,每一个污渍,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在座每一个叶家人的脸上。
“说话啊!”
“平时一个个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都成哑巴了?!”
叶震北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子叮当乱响。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个儿子,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暴怒。
“老二!你先说!”
叶震北指着左手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吼道:
“平时就你鬼点子多,现在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了,你倒是给我放个屁啊!”
被点名的叶家老二,叶长河,浑身一哆嗦。
他是叶家负责政务关系的,平时最擅长的是和稀泥、打太极。
此刻被老爷子点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说道:
“爸……这事儿……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有点冲动了?”
“那个萧辰,毕竟是九星统帅啊。”
“虽然兵部那边撤了他的职,但他手里握着的可是实打实的军权,还有那个什么阎罗殿……那是杀人不见血的主儿啊。”
“刘彪带了三百个宪兵,连人家的毛都没摸着,就被整成那样。”
“这说明什么?说明硬碰硬,咱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叶震北眯起眼睛,冷冷道:“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让老子去给他赔礼道歉?给他磕头认错?”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长河吓得连连摆手,声音都变调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先服个软?哪怕是表面上的。”
“比如说,咱们可以对外宣称,当年的事情是误会,愿意给他一些补偿,比如给他几个亿,或者把城西那块地给他……”
“咱们先把这尊瘟神稳住,等风头过了,咱们再想办法……”
“砰!”
一个茶杯带着风声飞了过来,精准地砸在了叶长河的脑门上。
茶水四溅,鲜血直流。
“混账东西!”
叶震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长河的鼻子破口大骂:
“赔钱?误会?”
“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他手里捏着什么你不知道吗?那是极星生物的账本!那是咱们叶家通敌卖国的铁证!”
“你觉得给他几个亿,他就能把这事儿翻篇了?”
“他是回来要债的!是要咱们全家死绝的!”
“你居然还想着跟他讲和?你是不是想等到刀架在脖子上了,再跪下来喊爷爷?!”
叶长河捂着流血的额头,缩在椅子里不敢吭声了。
整个议事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老爷子说得对。
这件事,从二十三年前那个婴儿被调包开始,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死局。
没有和解的可能。
只有你死,或者我亡。
就在这时。
一直坐在角落里,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的叶家老三,叶长山,突然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呵呵。”
“爸,二哥那脑子,也就适合去机关单位喝喝茶,这种要命的事儿,还得看咱们怎么玩。”
叶长山是叶家负责商业版图和媒体舆论的,手里掌握着京都好几家大型传媒集团,为人最是阴险狡诈,一肚子的坏水。
叶震北转过头,看着这个平时最不显山露水的三儿子,沉声道:
“老三,你有办法?”
叶长山停下手里的核桃,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爸,您刚才说得对,硬碰硬,咱们确实干不过那个疯子。”
“人家是龙帅,手里有枪杆子,咱们虽然有权,但现在兵部那边孙德胜那个软骨头已经反水了,咱们失去了直接调动武装力量的权限。”
“但是……”
叶长山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这个世界上,杀人,不一定非要用刀。”
“有时候,唾沫星子,比子弹还好使。”
叶震北皱了皱眉:“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叶长山站起身,走到那张“通缉令”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上面的名字。
“萧辰。”
“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北境统帅,国之重器,大英雄,对吧?”
“这种人,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死,而是身败名裂。”
叶长山转过身,看着在座的众人,侃侃而谈: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嚣张,敢在机场抓宪兵,敢让刘彪跪行,那是仗着他有‘大义’的名分。”
“可是,如果我们把这个名分给他毁了呢?”
“如果我们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英雄,其实是一个连亲爷爷都要杀、连祖宗都不认的畜生呢?”
叶震北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
“继续说。”
叶长山阴笑道:
“爸,您别忘了,虽然那小子跟咱们没血缘关系,但在法理上,在外界眼里,他还是咱们叶家的长孙!”
“只要我们咬死了这一点,他就永远背着‘叶家子孙’的标签。”
“苏杭的事情,虽然被他封锁了消息,但咱们手里不是还有点‘料’吗?”
“张建国那是谁?那是看着他长大的‘恩师’!”
“我们可以对外宣称,萧辰因为当年被逐出家族,心怀怨恨,性格扭曲,回到苏杭后,不仅不念旧情,反而残忍杀害了曾对他有恩的张建国,甚至还想杀害您这个亲爷爷!”
“一个连恩师都杀,连爷爷都要逼死的疯狗,就算他战功再高,在龙国这个讲究‘孝道’的地方,他也得被老百姓的口水淹死!”
听到这里,叶震北的眼睛彻底亮了。
“妙啊!”
“这一招‘道德绑架’,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只要把他搞臭了,搞成全民公敌,那他手里的那些所谓的‘证据’,也就没人信了!”
“到时候,咱们再说他是为了掩盖罪行,伪造证据诬陷叶家,这逻辑不就通了吗?”
叶长山得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抛出他的毒计:
“不仅如此,爸,咱们还得把戏做足。”
“三天后,不是咱们叶家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吗?”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咱们可以广发请帖,把京都所有的豪门权贵,甚至把媒体记者都请过来。”
“在祭祖大典上,您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个逆子的罪行,然后当众宣布将他‘逐出族谱’,并向国家请愿,剥夺他的军衔!”
“这一套连招下来,那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到时候,如果他敢来闹事,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是冲击祭祖大典,咱们就有理由动用一切手段镇压他!”
“如果他不来,那就坐实了他心虚,是个缩头乌龟!”
叶长山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萧辰身败名裂、跪地求饶的画面。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
叶长山压低了声音,眼神变得更加阴毒:
“咱们还可以联系‘极星’那边。”
“让他们派几个顶级的‘清道夫’过来,混在人群里。”
“一旦场面失控,或者那小子真的敢出现……”
叶长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乱枪打死!”
“理由都是现成的:叛国逆子冲击祭祖大典,意图谋杀家主,被当场击毙!”
“到时候,谁还能说什么?”
“啪!”
叶震北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面红光,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
“好!好!好!”
“老三,还是你脑子转得快!”
“这一招,高!实在是高!”
“这哪里是祭祖大典,这分明就是给那个小畜生准备的‘送终大典’!”
叶震北站起身,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眼神中重新燃起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就这么办!”
“老三,你手底下的那些媒体,马上给我动起来!”
“我要在天亮之前,让‘萧辰是大逆不道的疯狗’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京都,甚至传遍整个龙国!”
“我要让他在酒店里,连门都不敢出!”
“老二!”叶震北转头看向叶长河。
“在!”叶长河赶紧站起来。
“你去写请帖!”
“京都排得上号的家族,一个都别落下!”
“告诉他们,三天后,西山陵园,我叶震北要清理门户!”
“谁要是不来,那就是看不起我叶家,就是跟我叶震北过不去!”
“是!爸,我这就去办!”叶长河也来了精神,这事儿他在行。
叶震北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那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萧辰啊萧辰。”
“你不是能打吗?你不是有枪吗?”
“老夫倒要看看,面对这悠悠众口,面对这几千年的孝道伦理,你的拳头,还能不能硬得起来!”
“这一次,我要让你不仅死,还要让你臭名远扬,遗臭万年!”
……
与此同时。
京都,君悦大酒店。
总统套房内,巨大的落地窗前。
萧辰手里端着一杯清水,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
破军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有些古怪地走了过来。
“龙帅。”
“叶家那边有动作了。”
萧辰抿了一口水,淡淡道:
“哦?这么快?”
“是调动军队了,还是请了杀手?”
破军摇了摇头,把平板递了过去,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都不是。”
“他们……买水军了。”
“您看,这热搜刚上去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爆了。”
萧辰接过平板,扫了一眼屏幕。
只见各大新闻APP、社交媒体的热搜榜首,此刻全都被几个触目惊心的标题给霸占了:
【惊爆!北境统帅竟是豪门弃子?因恨生爱,残忍弑师!】
【叶家老泪纵横:我那个孙子,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独家揭秘:苏杭惨案背后的真相,那个男人名为英雄,实为恶魔!】
【叶家宣布:三天后祭祖大典,将当众清理门户,驱逐逆子!】
下面的评论区里,更是乌烟瘴气。
数以万计的“网友”义愤填膺,把萧辰骂得狗血淋头,各种恶毒的诅咒层出不穷。
“啧啧啧。”
萧辰看着这些标题,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看到了一场拙劣的小丑表演,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意思。”
“我还以为叶震北那个老狐狸能想出什么高明的手段。”
“结果憋了一晚上,就憋出这么个馊主意?”
“想用吐沫星子淹死我?”
萧辰随手把平板扔在沙发上,转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
“既然他们想玩舆论战,想玩道德绑架。”
“那我就成全他们。”
萧辰晃了晃酒杯,透过猩红的酒液,看着窗外那轮刚刚升起的太阳。
“破军。”
“在。”
“通知‘饕餮’。”
“不用屏蔽这些消息,相反,帮他们一把。”
“给他们加把火,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点。”
破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萧辰的意图,咧嘴一笑:
“龙帅,您这是想把他们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啊?”
萧辰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寒芒:
“三天后的祭祖大典是吧?”
“好日子。”
“他们不是喜欢演戏吗?不是喜欢大场面吗?”
“那我就给他们准备一份真正的‘大礼’。”
“既然他们把台子都搭好了,我不去唱这出压轴大戏,岂不是太不给叶家面子了?”
“到时候,我会让他们知道。”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