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雷一步踏出鳞渊境洞天,尽管因丹药化作了狐人外形,但气势依旧迫人。
身后,贾昇和灰头土脸的末度几乎是勾肩搭背地“挪”了出来。
贾昇大半个体重都压在末度身上,胳膊搭着对方肩膀,脚步虚浮,俨然把这位步离人内应当成了免费代步工具加人肉拐杖。
末度那张本就凶狠的脸此刻更黑如锅底,牙关咬得咯咯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有没有点人质的自觉?!”
贾昇闻言,非但没松手,反而把身体又往末度身上蹭了蹭,把自己挂得更牢靠些。
脸上没有半点萎靡,听到末度的质问,他眨眨眼,语气理直气壮。
“自觉?我还要什么自觉?我被你们头啃了,流失了大量宝贵血液,现在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迈不动道儿!让你扶一把还委屈上了?你要把人质丢了吗?有没有点绑匪的自觉?”
末度:“……”
他忍不住又磨了磨牙,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看着贾昇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扔下桥。
但忍住了。
不仅因为这是人质,更因为……这一路从底层冲出来,实在是太邪门了。
照明失灵、通道塌方、机关乱启、星槎坠毁……每一步都像霉运跟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若非战首凶威滔天,硬生生用蛮力和血气撕开生路,他们恐怕早就折在哪个莫名其妙的意外里了。
可说来也怪,自打上岸后,那些层出不穷的意外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顺利得……让末度都有点不真实感。
“难道真是时来运转?”
末度心中掠过这个念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脸色也不由自主地好看了几分。
也许,命运终于开始眷顾他们了?
只要穿过这条廊桥,进入仙舟的生活区,凭借着伪装逃脱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自由,就在眼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步离人重聚在战首麾下,驰骋星海、再现都蓝荣光的画面!
然而命运这位编剧,显然没打算让这场戏这么平淡收场。
“咻——!!!”
刺耳的破空声自斜上方传来,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耳膜。
一艘看起来有些老旧星槎,如同脱缰的野马,以快得惊人的轨迹,朝着廊桥最前方的呼雷就撞了过来。
“什么?!”末度瞳孔骤缩。
呼雷反应极快,猩红的狼眼瞬间锁定了那艘不速之客,暗红色的血气本能地凝聚护体,同时脚下发力,就要向侧方闪避——
但太近了!也太快了!
那艘星槎笔直地、义无反顾地、带着一种“老子就是来跟你同归于尽”的悲壮气势,狠狠撞了上来。
“轰隆——!!!!!”
刺眼的白光吞噬了廊桥前端,炽热的气浪呈球形向四周疯狂扩散,所过之处,金属扭曲,岩石崩碎。
连接仙舟与鳞渊境的宏伟廊桥,在这股狂暴的冲击下从中段轰然断裂。
桥上的众人,也瞬间坠落。
步离人狼卒本就带伤,虽然处于爆炸边缘,但也被气浪掀飞,惨叫着坠向下方。
末度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来,耳边全是轰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砰!”
他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下方的山体上,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糊住了半边视线。
末度晃了晃发懵的脑袋,伸手一抹,满手猩红。
“……他娘的……”末度嘶哑地骂了一句,挣扎着想撑起身,却发现半边身子都麻了,眼前阵阵发黑。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模糊的视线瞥见——
那个一直挂在他身上的贾昇,也被气浪掀飞了。
就在他斜上方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老树上,而贾昇的外套好巧不巧,正好挂在了树杈之间。
末度:“……”(内心:我艹……)
随即,黑暗吞噬了他。
稍远处,几道身影藏在巨石后方,探头探脑地望向爆炸发生的方向。
爆炸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但廊桥断裂、人影纷飞的景象已然清晰可见。
“成了!哈哈哈!真成了!”
炎回攀着汉三的肩膀,看着远处升腾的浓烟和火光,脸上洋溢着狂热的笑容。
他此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梳得整齐,脸上爆炸留下的黑灰也洗掉了,乍一看竟有几分眉清目秀——如果不看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对爆炸艺术的痴迷。
他用力拍了拍身边汉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汉三一个趔趄。
“我就说!自爆星槎有搞头吧?搭配上汉三兄弟你的星槎改造技术,简直是如虎添翼,艺术与工程的完美结合!天舶司那群老古板就是不懂艺术!星槎的终极美学就在于绽放的瞬间!”
汉三:“……”
他被拍得肩膀发麻,内心翻江倒海,无数吐槽的弹幕疯狂刷屏:
‘有搞头个屁啊!老子改造星槎是为了追求极致速度!是为了‘追上帝弓光矢的感觉’!不是为了让它们去自爆!’
‘艺术?浪漫?你炸的是老子的心血!是老子的梦想!是老子的星槎!!!’
内心在咆哮,在滴血。
但脸上,汉三依旧绷着那副冷淡的、万事不萦于怀的表情。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淡漠地望向远处的烟尘,只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个音节:
“嗯。”
炎回对汉三冷淡的反应毫不在意,依旧沉浸在爆炸的余韵中,陶醉地眯起眼:“听听这声音……多么美妙……多么……”
“打扰一下。”
䒟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陶醉。这位前假药贩子此刻也换了身相对体面的衣服,正皱着眉头,看向其余三人,表情有些微妙:“我们这是不是……少了个人?”
几人闻言,同时一愣。
罗茶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低声道:“糟了。”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在山石间几个起落,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见平日那副忧郁文人的迟缓。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断裂廊桥的坠落区域。
呼雷重重落地。
他在半空中硬生生调整了姿态,双脚率先接触地面,暗红色的血气在落地瞬间向四周爆开,将身下的山石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呼雷缓缓从半跪的姿态起身,猩红的眼眸扫视四周——
狼卒散落各处,有的摔在山壁上生死不明,有的坠入云海不见踪影。
末度瘫在不远处的石凹里,额角流血,昏迷不醒。
而那个人质……
呼雷抬起头,看向挂在树枝上晃晃悠悠的贾昇。
贾昇对上他的视线,友好地挥了挥手。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剑光,已刺至他的面门。
寒霜。
此时的她换下了囚服,身着一身素白的劲装,虽不华贵,却剪裁利落。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倒真有几分剑道高手的风范。
呼雷眼中红芒一闪,竟不闪不避,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一只覆盖着暗红色血气、筋肉虬结的巨掌,如同铁钳般捏住了剑身。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爆响,火星四溅。
寒霜瞳孔骤缩,手腕传来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她咬牙发力,想要抽剑变招,但那剑如同焊在了呼雷掌中,纹丝不动!
“自不量力。”呼雷平淡评价,随即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长剑被他硬生生捏得弯曲、变形,寒霜当机立断,松手弃剑,身体借势向后急退,同时左手并指如剑,以云吟术凝聚起水气抵抗呼雷袭来的左掌。
呼雷则捏着扭曲长剑的右手随意一甩——
“砰!”
扭曲的剑身如同鞭子般抽在寒霜身上。
“呃啊!”寒霜闷哼一声,左臂传来骨骼错位的剧痛,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抽得离地倒飞出去。
后方,罗茶身影如风般掠过,稳稳接住了倒飞而来的寒霜。冲击力让他也踉跄了两步,才卸去力道。
他低头看了寒霜一眼,将她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旁靠着。
此时的罗茶一身素雅的长衫外罩着深色外袍,长发用木簪松松挽起,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淡淡忧郁的神情,只是手中多了一柄长刀。
他对着呼雷微微欠身,姿态优雅:“这位……战首阁下,冒昧打扰,可否行个方便?只需借阁下项上头颅一用,我等即刻退去,绝不多扰。”
话说得客气,内容却血腥无比。
呼雷看着眼前这个语气温吞、眼神却异常平静的天人男子,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审视。
这个人……和刚才那个女人不同。
身上有血腥味,确实是久经厮杀后浸入骨子里的那种。
“你,”呼雷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点意思。”
罗茶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他手腕翻转,长刀划过一道圆融的弧线,刀身轻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罗茶脚步一动,看似不快,却瞬间拉近了数步距离,长刀自下而上,斜撩向呼雷腰腹,角度刁钻,赫然是沙场搏杀中锤炼出的实用刀法。
呼雷依旧没有退,右爪探出,抓向刀身。
“铛铛铛铛——!!!”
短短数息,两人已交手十余回合,刀光与爪影交错,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罗茶的刀法确实精湛——步伐灵活,刀招连绵,攻守兼备。每一刀都直奔要害,又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变招,避开呼雷的重击。
但,也仅止于此。
呼雷的力量、速度、防御,以及那股历经血与火淬炼出的战斗直觉,都远非罗茶可比。
罗茶的喘息渐渐粗重,动作也慢了半拍。
呼雷的攻势却越发狂暴,暗红色的血气几乎凝成实质,压迫得罗茶步步后退,刀光被压缩得越来越黯淡。
“罗茶兄,我来助你!”
炎回这时也摸到了战场侧翼的一块巨石后面,他看准时机,将几枚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球体朝着呼雷投掷过去。
“艺术就是——爆炸!尝尝老子的丹鼎司特供·五味杂陈破甲弹!”
轰轰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烟雾、还有不知名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虽然这些爆炸的威力远不及之前自爆星槎,但胜在突然和干扰。
䒟封也出现在另一侧,他手里端着一把机弩,弩箭箭头泛着惨绿的光泽,弩箭嗖嗖地射向呼雷的眼睛、膝盖窝等位置,不求重伤,只求骚扰和叠加负面状态。
在炎回和䒟封的干扰下,罗茶压力稍减,刀光重新变得灵动起来,与呼雷周旋。
然而,打着打着,呼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身体里那股因为脱困和激战而翻腾的血气,似乎……变得过于“活跃”了?
一种奇异的、暖洋洋的感觉从小腹升起,流向四肢百骸。
并非力量的充盈感,而是一种略带轻浮的似是踩在云端般的轻松,精神有种莫名的亢奋和……飘忽?
他甩了甩头,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更强烈的杀意掩盖,不管是什么,先杀了眼前这些烦人的虫子再说。
他没注意到,自己眼中偶尔会闪过一抹极其淡薄、转瞬即逝的金色微光。
“太弱了。”
下一刻,呼雷周身血气猛然爆发,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潮水般向外席卷,所过之处,碎石崩飞,地面龟裂。
罗茶瞳孔骤缩,长刀横在身前,试图格挡——
“砰——!!!”
血气撞在刀身上,爆发出沉闷的巨响,
罗茶整个人如同被巨浪拍中,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扎着想要起身,而呼雷,已经缓缓迈步,朝着寒霜走去。
呼雷停在她面前三步处,五指张开,锋利的指甲泛着寒光:“不伦不类。”
他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也配……用剑?”
寒霜咬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滴落。
她不甘心,她的剑道……才刚刚开始……
“等等!先别动手!且听我一言!” 贾昇忽然在树上举起手,大声喊道,表情严肃,仿佛有什么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宣布。
呼雷动作一顿,猩红的狐眼眯起,看向他。
所有人都看向了贾昇。
只见贾昇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个……你们打架归打架,能不能先把我从树上弄下来?这树枝好像要断了,我有点恐高。”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呼雷:“……”
罗茶:“……”
刚刚悠悠转醒的末度:(我特么……)
挂在贾昇身下的那根树枝,配合般地,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
他稍显遗憾的叹了口气:“喝了毁灭的金血,这傻狼还没感觉出来……还在这浪呢。”
虽然有些遗憾,但第一次被绑架的戏份看样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此想着,一柄大剑的虚影开始在他手中迅速凝聚。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的剑鸣自远处传来。
空气中的温度骤降,无数细小的、晶莹的冰晶凭空凝结,纷纷扬扬的雪花,毫无征兆地开始飘落。
呼雷动作一顿,猩红的狼眼猛地转向剑鸣传来的方向。
只见半空中,一名身着云骑劲装的少年,脚踏飞剑,御空而来。
少年容貌俊秀,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朝气,发丝在风雪中微微飘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环绕的数十柄飞剑——寒光凛冽,如同众星拱月般护卫在他身旁,发出阵阵悦耳的颤鸣。
彦卿悬停于半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的呼雷,眼中战意升腾:
“罗浮仙舟,云骑骁卫,彦卿。奉命追缉越狱重犯呼雷。”
彦卿缓缓抬起右手,并指成剑。
随着他的动作,周身数十柄飞剑齐齐震颤,剑尖转向,锁定下方那道身影。
空气中的冰晶凝聚速度骤增,风雪呼啸。
一柄完全由冰雪与剑意凝聚而成的、长达十余丈的巨型冰剑,在彦卿头顶迅速成型。
彦卿剑指下压,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自信:“此剑——”
“还请战首品鉴!”
呼雷仰头,看着那柄巨型冰剑,猩红的眼眸猛地瞪大。
惊讶、错愕、恍惚……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深埋心底的恐惧。
七百年前被一剑钉穿的记忆瞬间翻涌而起。
尽管持剑人不同,但那源自同脉的剑意、冻结一切的森寒……
当真是后来有人似你三分,我便慌了神。
而贾昇看到彦卿踏剑而来的身影,眼睛一亮,那柄即将彻底凝聚成型的赤红大剑“噗”地一声,如同泡影般消散在空气中。
他扯开嗓子,用尽全力,朝着彦卿的方向,发出了情真意切、充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呼喊:
“彦卿骁卫——!救命啊——!!!他们绑架我!吸我的血!我好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