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省会机场时,已经是下午。又转乘了将近四小时的中巴,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到天色擦黑,林浅一行才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青岩县。
县城不大,依山而建,灯火在渐浓的暮色里星星点点地亮起来,空气里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与繁华都市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林老师!苏老师!陈老师!”车刚在县教育局略显陈旧的小楼前停稳,一个穿着朴素夹克、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就带着几个同事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路辛苦了!我是县教育局的老王,王振华。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给盼来啦!”
握手,寒暄,帮忙搬运行李。王局长的热情朴实,瞬间驱散了不少旅途劳顿和心底那丝隐忧。被称作“老师”,林浅和苏璃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局长您太客气了,叫我们名字就好。”林浅忙说。
“那怎么行!你们是来给我们山里的娃娃送知识、送希望的,就是老师!”王局长嗓门洪亮,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爽朗。
晚餐安排在一家干净的家常菜馆,菜色是地道的农家风味,腊肉、山笋、土鸡汤,虽不精致,却分量十足,味道实在。席间,王局长和几位当地老师介绍了青岩县的教育情况:孩子们纯朴好学,但教育资源确实匮乏,尤其是几个更偏远的教学点,一个老师要带好几个年级,英语、科学这类课程更是难以开齐。
“你们那个‘未来教室’的想法,我们看了方案,激动得好几天没睡着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感慨道,“要是娃娃们能通过那个……哦,全息投影,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大海、看看故宫,那该多好!”
看着他们眼中真挚的期待,林浅和苏璃更加坚定了要把项目做好的决心。陈默话不多,但很认真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于当地交通、通信基础设施的具体问题。
晚饭后,王局长安排他们住进了县城最好的招待所——一栋三层小楼,环境清静。房间干净整洁,窗外能看到远处黑黝黝的山峦轮廓。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先去中心校看看,那里条件相对好一些,适合做第一个试点。”王局长叮嘱道,“有什么需要,随时打我电话!”
送走王局长,三人聚在林浅和苏璃的标间里。轻松的氛围稍稍沉淀,那份来自“牧羊人”的警示,又浮上心头。
“有什么特别感觉吗?”陈默关好门,低声问。
林浅和苏璃都摇了摇头。这一路上,包括抵达青岩县后,她们体内那股力量都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样。苏璃甚至悄悄启动过机械臂的被动扫描模式,除了自然环境的能量读数,没发现什么异常波段。
“也许是我们多虑了,‘拾荒者’的目标可能不在这里,或者还没开始行动。”林浅说,但语气并不十分确定。
陈默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平板,调出理事会同步过来的数据。“青岩县历史上确实有一些非典型的民间传说,比如‘会发光的石头’、‘山肚子里的歌声’,近代也有几起记载模糊的‘目击不明光亮’事件,但都被归为自然现象或误传。目前监测到的地磁波动很微弱,且范围分散,不具备明确的指向性。”
他顿了顿,看向两人:“理事会的建议是,保持警惕,但不必过度紧张。正常推进公益项目,我和随行安保人员会负责外围警戒。如果‘拾荒者’真的出现,或者你们感应到什么,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苏璃活动了一下手指,“就当是来出差,顺便……度个假?”她试图让气氛轻松点。
林浅笑了笑,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的群山。山影沉默而巨大,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这里真安静,和城市完全不一样。”
“是啊,星星都比城里亮。”苏璃也凑过来。
就在她们并肩望向夜空时,林浅忽然极轻微地“唔”了一声,下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了?”苏璃敏锐地察觉到。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突然晕了一下。”林浅摇摇头。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悠远、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但细听又什么都没有,像是错觉。
苏璃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微微发凉,机械义眼深处有微弱的数据流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正常。“没事,脉搏有点快,早点休息。”
她们都没注意到,林浅背包侧袋里,那枚从圣樱学院地下室带出来、后来一直当护身符带着的旧吊坠,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暖意,随即沉寂,如同呼吸。
**同一片夜空下,青岩县北部,莽莽深山之中。**
白天那个洞穴口的“拾荒者”小队已经完成了初步勘探。领头男人——代号“山魈”——看着探测器上终于稳定下来的一个异常信号点,咧嘴笑了。
“定位到了,深度大约在地下八十到一百米之间,天然溶洞系统的一部分。信号特征……很古老,但核心辐射很特别,和‘教授’给我们的样本匹配度很高。”一个技术员向他汇报。
“好!”“山魈”用力拍了下大腿,“准备定向爆破和支护设备,明天一早下去。动作要快,要干净。”
“头儿,刚截获到一点公共通讯频段的零星信息,”“山魈”的耳麦里传来另一个负责通讯监听的手下的声音,“县教育局那边挺热闹,明天‘星光公益’的人要去中心校搞活动,不少家长和学生都等着看新鲜呢。咱们这边动静要是大了……”
“山魈”皱起眉,骂了句粗话。“真会挑时候!通知下去,爆破改用低震级精准方案,所有设备加装消音和屏蔽罩。尽量别弄出太大动静,尤其别引起那些‘老师’的注意。咱们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跟公益明星打架的。”
他走到高处,望向县城方向零星的灯火,眼神阴鸷。“但愿你们只是来教书的……别多管闲事。”
**第二天,青岩县中心校。**
校园里像过节一样热闹。孩子们穿着虽然有些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小脸蛋上洋溢着好奇和兴奋,挤在操场边,眼巴巴地望着那辆装载着“未来教室”设备的货车。
林浅和苏璃换上了轻便的运动装,扎起头发,立刻被孩子们围住了。陈默则带着两名低调的安保人员,协助技术人员安装调试设备,目光不时敏锐地扫过校园外围和更远的山峦。
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当全息投影仪启动,浩瀚的星空、深邃的海洋、雄伟的长城以无比逼真的形态出现在操场上空时,孩子们发出了震天的惊呼和欢笑。林浅担任讲解,苏璃则操纵设备,展示着不同的场景。看到孩子们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星辰的光芒,两人都感到一种由衷的满足。
互动环节,一个瘦小但眼睛格外亮的男孩鼓起勇气问:“林老师,这个机器,能让我看到我爸爸打工的城市吗?他说那里楼很高,车很多。”
林浅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她看向苏璃,苏璃点点头,迅速在数据库里调出了那个沿海城市的全景影像。当熟悉的街景以立体方式呈现时,男孩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圈却有点红了。
“能看清吗?”林浅蹲下身,轻声问。
“嗯!看清了!我爸就在那条街上送快递!”男孩用力点头,指着影像中的一个角落。
这一刻,科技不再是冰冷的概念,它成了连接思念的桥梁。王局长和几位老教师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擦拭眼角。
上午的活动圆满结束。下午是教师培训,林浅和苏璃在临时布置的“未来教室”里,耐心地教几位选出来的年轻老师如何操作设备、如何利用丰富的数字资源备课。
培训间隙,林浅走到窗边喝水,目光无意间投向北方那片层峦叠嶂的深山。忽然,那种轻微的眩晕感又来了,比昨晚更清晰一些。紧接着,她似乎又听到了那声低沉的、来自地底的嗡鸣,这一次,仿佛还夹杂着一点……类似金属摩擦的尖锐余音?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吊坠。吊坠安静如常。
“浅浅?”苏璃走过来,递给她一块饼干,“又晕了?”
“可能有点缺氧。”林浅接过饼干,没提那奇怪的声音,“这边海拔还是有点高。”
苏璃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机械臂内置传感器,刚才那一瞬,似乎捕捉到林浅周围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扰动,但眨眼就消失了,仪器都无法确认是不是干扰。
陈默从门外进来,表情如常,但走近后压低声音说:“外围侦察报告,北面山区,约十五公里处,上午十点左右监测到一次轻微、非自然的地表震动,持续时间很短,符合小型精准爆破特征。当地没有采矿或大型工程记录。”
林浅和苏璃的心同时一紧。
“拾荒者”……已经动手了。
而且,距离他们并不算遥远。
山风穿过窗户,带着凉意。窗外阳光正好,孩子们的笑声隐约从操场传来。但三人知道,在这片宁静的山川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汹涌。
公益的光明与地下的阴影,在这一刻,被拉到了同一个时空坐标之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谨慎的平衡。
“教师培训按计划完成,”林浅定了定神,声音平静,“下午结束后,王局长说想带我们去附近一个很有特色的古村落看看,说是本地文旅局想推广,也让我们了解一下当地文化。”
苏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去看看也好。贴近当地,也是我们项目的一部分。”
陈默点头:“我会安排。保持通讯畅通。”
计划不变,但警觉已提到最高。他们就像行走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线上,既要播撒光明的种子,又要提防脚下黑暗中可能探出的触手。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