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际的晨光,撒落在山谷之中,视线所及,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外衣。随着那层蕴含着精纯水元的淡蓝色光幕彻底散去,这座上古水元宗的遗迹“沧溟水府”的真正面貌,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刹那间,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仿佛来自洪荒太古的苍茫气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弥漫在整个山谷之中。
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即便是在场的诸多空明境修士,也感到一阵心神微震。而那些修为稍低的洞玄境长老或是弟子,更是心生敬畏,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光幕所在之处,并非想象中的宫殿大门,而是一片无比开阔,由某种青玉铺就的广场。
广场的尽头,一座巍峨耸立的巨大牌楼,牌楼之后,景象豁然开朗,却并非只是坦途一条。
一条足有百丈之宽的主路,从牌楼下延伸向内,道路两旁,矗立着种种奇异的珊瑚状石雕与残破的巨柱,隐约可见昔日宗门的宏伟气象。
这条主路,却仅仅只向前延伸了数里,便如同大树枝杈般,分化出四条截然不同的路径,通向迷雾笼罩的遗迹深处。
这四条路径,气息迥异,光怪陆离。
最左侧一条,竟是向上蜿蜒,由无数悬浮的闪烁着莹白微光的玉石阶梯构成,层层叠叠,直通高处那隐于氤氲灵气与破碎浮空山峦之间的殿宇楼阁,霞光缭绕,恍如仙境,却隐隐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令人心生仰望,又感步履维艰。
紧挨着它的第二条路,则截然相反,是通往地下深处,一个幽暗深邃的洞口出现在山壁之上,其中寒气森森,隐约有地下暗河奔涌的轰鸣之声传来,洞口边缘凝结着幽蓝色的冰晶,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仿佛直通九幽。
第三条路,最为奇特,路径本身似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水光潋滟,看不清具体景象,只能感觉到一股温润却磅礴的水灵之力在其中流转不息,道路两旁的景物都在水波中微微扭曲,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神秘感。
而最右侧的一条,就显得破败了许多,通向一片广袤的残破宫殿群,以及一片倒塌的巨石构成的废墟区域,那当中断壁残垣,道路在其中蜿蜒曲折,如同迷宫,给人一种混乱且不安的感觉。
八位空明境强者,立在最前方,几人身后,则是余下各宗门的弟子,此刻都汇聚于这遗迹入口之前,望着这四条通往未知的道路,人人脸色凝重,心思各异。
眼前水元宗的机缘固然诱人,但其中的凶险,只是通过灵觉稍稍感知,便令人心悸。
短暂的沉默过后。
孟千川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双红绿异色的瞳孔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玄阴老祖身上说道:“玄阴道友,高处不胜寒,却也视野开阔,便于掌控全局,你我二人,便去那高处看上一看,如何?”
“正合我意。”玄阴老祖那干瘪如骷髅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外围的厉天行和岳游,杀意一闪而逝,但眼下显然并非继续纠缠的时机。
两人身形一晃,便已化作两道流光,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条通往高处的悬浮天阶,身影迅速消失在缭绕的云霞之中。
厉天行脸色阴沉,左臂的伤口依旧缭绕着淡淡的死气,极难祛除。
沉吟片刻,历天行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气息不稳的岳游,冷声道:“岳山主,地下虽暗,却也易于藏身疗伤,更不乏幽暗中的机缘,你我可愿同行?”
岳游重重哼了一声,他虽对历天行颇有微词,但更恨孟千川与玄阴老祖的背叛,眼下伤势未愈,单独行动危险太大,与厉天行这个暂时的“盟友”一起,至少能相互戒备,也好过被那两人逐个击破。
“走!”岳游低吼一声,两人身形同时展开,冲入了那通往地下的幽深洞口。
转眼之间,入口处便只剩下雁荡山为主的四位空明境修士,以及陆平、唐风、洛音音等一众小辈。
至于那些来自镜州其他宗门世家的一行人,大多带伤,修为最高也不过洞玄境,此刻面对四条未知的道路,脸上都带着一丝茫然与恐惧之色。
皇甫敬与云宸真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考量。
云宸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传遍全场:“皇甫府君,依你之见,如何选择为好?”
皇甫敬目光扫过那三条路,最终落在那片最为广阔,也看似最易通过的东侧废墟之上,沉声道:“东侧废墟,地域最广,地形复杂,易于藏匿,对于需要谨慎探索,避免正面冲突的队伍而言,或许是最佳选择。”
这番话,显然是故意说给那些并无空明境强者带领的余下宗门世家。
那些弟子们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感激之色,他们岂能不明白,跟着空明境大能,固然安全些,但真遇到机缘,哪里轮得到他们?
反而是这废墟,虽然危险,但说不定能捡到些前辈遗漏的宝物,至少性命之忧稍小。
当下便有领头之人躬身道:“多谢府君与云宗主指点,我等愿往东侧废墟探索!”
很快,这十余人便结伴,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断壁残垣之中,身影也很快被错综复杂的废墟所吞没。
转瞬之间,场中便只剩下云宸、玄玑、皇甫敬、岳守正四位空明境,以及陆平、唐风、洛音音三人。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条水汽朦胧,却波光流转,一眼便令人察觉不凡的路径。
岳守正性子最急,声如洪钟:“这水路气息最为浓郁,想必与这水府核心关联最深,不如就走这条!”
玄玑真人微微颔首,抚须道:“岳长老所言,不无道理,此路水灵之力精纯磅礴,确有可能直指水元宗传承核心。”
“陆平,你觉得如何?”云宸真人也将目光投向陆平,带着询问之意。
陆平在光幕散去时,便感觉到丹田的水属性灵力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异样,说不清是好是坏,但很显然,这水府中,一定有着与水属相关的莫大造化。
而这种异样的感觉,正是源自那条水汽之路。
陆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弟子觉得,这条路径……对我等而言,或许最为适宜。”
唐风虽脸色依旧苍白,但有着昨夜四位空明境为之疗伤,早已恢复了大半,淡然道:“我反正跟着你走就是了,门是你开的,总不会出错。”
洛音音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碧玉短笛,声音清澈:“音音对水元妙法亦心存向往,愿随诸位前辈与陆道友一同探索此路。”
云宸真人目光扫过众人,最后与皇甫敬交换了一个眼神,做出了决断:“既然如此,玄玑师弟,岳长老,便有劳二位,带领几位小辈探索此路。我与皇甫府君,便在此入口处留守。”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岳守正更是直接问道:“云宸宗主,这又是为何?上古大宗的机缘,你二人竟不随我等同去?”
云宸真人神色不变,却耐心地解释道:“眼下遗迹初开,这四条路径也吉凶未卜,那孟千川与玄阴老祖心思诡谲,厉天行与岳游亦是睚眦必报之辈,若是我等全部进入,这几人在其他路径有所得后,去而复返,或在外布下陷阱,封死入口,届时我等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还是需得有人在外策应,一则监视动向,二则接应各方,以防不测。”
皇甫敬点头附和:“不错,此地乃必经之出口,我等留守于此,可保退路无忧,亦可应对突发之变。况且,遗迹之内,或许另有玄机,人多也未必力强,有时反而不便。”
这番考量合情合理,众人皆无异议,有两位最强的空明境在外留守,确实让人安心不少。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吧。”
玄玑真人袖袍一拂,一道柔和的灵力将陆平、唐风、洛音音三人护住,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条水汽朦胧的道路,岳守也正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随着岳守正也踏入那片朦胧水光的瞬间,众人只觉周身景象骤然一变,入口处的广场与牌楼,竟然瞬间消失不见,仿佛踏入了一个完全由水构成的世界。
众人周围的环境,不再是坚实的道路,而是一道道流动的碧蓝色水光,脚下踏足之处,传来厚重的触感,却明明是无形的水体,抬头望去,上方有荡漾的水波,折射出迷离的光晕,让人仿佛置身于深海之底一般。
通道两侧,也并非实体的墙壁,而是由流动的水幕构成的廊道,水幕之上,隐约可见巨浪滔天,仿佛还有先民祭祀等古老壁画流转,气息厚重无比。
仅仅是处在入口,便有浓郁到极致的水灵之气扑面而来,让人浑身舒泰,但凡是身具水属性灵根的修士,在此地修炼,恐怕能事半十倍还不止。
陆平丹田气府中的止水剑,竟也发出一阵欢快的低吟,在自行吸纳着周围精纯的水灵之力。
表面之下,实在是一片祥和,让人不禁就要心生懈怠,几人携伴前行,适才走出几步,便立时间察觉到异常。
几人的灵识,在这通道之中,竟然受到极大的压制,只能探测到周身数丈范围,目光所及,不过二三十丈,再远处的地方,便只能看见一片朦胧水色。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通道内的水流,也并非始终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时而形成不易察觉的暗流,试图将人带向未知的分岔歧路。
若是心志放松,或是对水属灵力缺乏洞知,很容易便会在这通道中迷失方向。
玄玑真人身为空明境修士,且精通阵法之道,也不禁感叹道,“好精妙的水相幻阵与空间折叠之术。”
说话间,玄玑真人指尖绽放出一道白色光华,如同灯塔,为众人指引着正确的方向,抵御着暗流的牵引。
玄玑道人神色凝重,一边大声叮嘱道,“紧跟我的步伐,切勿分神,此地看似平和,若是不小心迷失,恐怕就会失陷其中。”
岳守正浑身肌肉紧绷,淡金色的光芒在体表隐隐流转,将靠近的暗流尽数震开,瓮声道:“他奶奶的,这地方邪门得很,似乎有东西在暗处盯着咱们。”
唐风不言不语,但裂空剑已然出鞘握在手中,凝练的剑气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试图靠近的水属灵气切割开来。
洛音音则将碧玉短笛置于唇边,并未吹奏,但周身自然流淌出一圈圈柔和的音波涟漪,这涟漪与周围的水波产生奇妙的共鸣,似乎能抚平那些躁动的暗流,竟是让众人的前行的速度顺畅了不少。
陆平更是全神贯注,仔细辨析着水中每一丝灵力的细微变化与流向,居然惊讶地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暗流,实则遵循着某种古老的韵律,若能把握这种韵律,不仅不会被带偏,反而能借力前行。
“左前方三丈,似乎有些异常,不要踏足。”陆平忽然出声提醒。
玄玑真人依言引导队伍偏转方向,果然避开了一处看似平静、实则蕴含吸力的漩涡陷阱。
岳守正惊讶地看了陆平一眼,暗暗咋舌,却并未多言。
一行五人,有着阵法造诣极高的玄玑真人在前引领,以及陆平惊人感知不时加以辅助下,越发娴熟地向前进发着。
与此同时。
那条通往高处的云海天阶之上,孟千川与玄阴老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越是向上攀登,周遭的灵压便越是恐怖,仿佛整个天空都压了下来,玉石阶梯上,还不时浮现出奇异幻象,扰人心神,即便全力运转修为,也步步艰难。
而那条深入地下的幽暗地道中,厉天行与岳游,适才前行不过几里路,便遭遇了强大的地底灵傀袭击,战斗的轰鸣声,不时在狭窄的洞窟中回荡。
东侧的残垣幻巷内,那些侥幸存活的各宗弟子,则已然陷入了迷阵之中,惊恐地发现来路已变,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