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重塑中枢。”
“崔浩虽死,但他在朝中的党羽盘根错节。如今他们群龙无首,或是懒政怠工,或是暗中反对。陛下需尽快选拔贤能,填补空缺,建立属于陛下自己的班底。如此,政令方能通达,陛下也能从琐事中抽身,专注于军国大事。”
陈木点点头:“此事我正要与你商量。”
“其二,应对伪朝。”
范夏士神色凝重了几分,“老臣收到消息,虞子期已在江南金陵城落脚,大肆封赏江南世家,号召天下勤王。”
“不足为惧。”
陈木轻笑一声。
虞子期若是跳得碍眼了,抽个时间过去杀了便是。
见他自信,范夏士也不再多说,继续道:
“其三便是变法!”
“陛下之前提出的几条新政,大方向极好。这是我依照陛下思路,草拟的细则……”
范夏士呈上一份奏折。
陈木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治国十策》四个字。
折子很厚,墨迹未干,显然是这位老人在这半个月里,日夜斟酌、呕心沥血写出来的。
陈木起初只是随意翻看。
他拥有现代人的思维,对于古代那种冗长繁琐、只知道引经据典的奏折,向来是不太感冒的。
但看着看着,他的坐姿变了。
从原本的随意靠坐,变成了身体前倾,神色凝重。
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这折子里,没有一句废话。
全是干货!
比如“清丈田亩”。
陈木之前只是提出了一个概念,要打击豪强兼并。
但范夏士在细则里,直接提出了类似“鱼鳞图册”和“一条鞭法”的雏形!
“凡田,分上中下三等,按亩纳税,无论官绅庶民,一体当差,绝无优免!”
仅仅“一体当差”这四个字,就足以让天下的士大夫跳脚骂娘,但也能让国库在短时间内充盈起来。
再比如“改革科举”。
范夏士没有简单粗暴地废除圣贤书,而是提出“分科取士”。
“以策论选牧民之官,以算学选户部之吏,以格物选工部之匠。”
甚至还提出了“武举”与“文举”并重,要在各地设立讲武堂,选拔民间良家子弟入伍,打破将门世袭的垄断。
每一条,都精准地切中了南虞这个腐朽帝国的要害。
每一刀,都割在了那些世家大族的肉上。
这是一份救国的良方。
更是一份向旧势力宣战的檄文!
“呼……”
陈木合上奏章,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原以为,范夏士只是个颇有风骨、在士林中有些威望的清流领袖。
却没想到。
此人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更有如此狠辣果决的手段。
这是一个被“棋圣”名头耽误了的治世能臣!
“范老。”
陈木的手掌按在那份奏章上,声音沉稳。
“这折子里的东西,若是真的推行下去,您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范夏士微微躬身,神色坦然:
“老臣明白。”
“这是在掘天下士绅的根,是在断豪门世族的财路。”
“一旦推行,必将招致漫天骂名,甚至……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那你还敢写?”陈木问。
“有何不敢?”
范夏士直起腰,那张苍老的脸上,透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
“大虞已经病入膏肓。”
“若不下猛药,不刮骨疗毒,那就是等死。”
“以前,老臣不敢写,因为写了也没用,先帝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虞子期阴鸷多疑,只顾私利。”
“但现在不一样。”
范夏士看着陈木,眼神热切。
“因为陛下手中的刀,够快!”
“变法,从来都是伴随着鲜血的。”
“只要陛下敢杀,老臣就敢做!”
“好!!”
陈木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说得好!”
“这把火,你想怎么烧,就怎么烧!我给你兜底!”
他绕过书桌,走到范夏士面前,双手扶起这位老臣。
“王瑾!”陈木大喝一声。
“奴才在!”
一直在门口候着的王瑾连忙小跑进来。
“拟旨!”
陈木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回荡,威严而坚定。
“即日起,恢复中书省,统辖六部,综理庶政。”
“封,范夏士为中书省丞相,领太傅衔,加太子太师!”
“赐‘尚方宝剑’,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凡五品以下官员,若有阻挠新政、贪赃枉法者,丞相可自行处置,不必请奏!”
轰!
王瑾听得心头狂跳,握着笔的手都在哆嗦。
丞相!
这可是真正的百官之首!
而且还赐了尚方宝剑,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简直就是将半个朝廷的权力,都交到了范夏士的手中。
这份信任,这份放权,简直闻所未闻!
范夏士也是浑身一震。
他看着陈木,眼眶有些湿润。
士为知己者死。
他这匹千里马,在槽枥之间蹉跎了大半辈子,如今到了古稀之年,终于遇到了真正的伯乐。
“老臣……”
范夏士推金山倒玉柱,重重跪下,额头贴地。
“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陛下,为了这大虞天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
……
送走了热血沸腾、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范夏士。
御书房内,那种激昂的氛围稍稍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杀的铁血之气。
“文事既定,当问武备。”
陈木重新坐回龙椅。
改革也好,新政也罢,说到底,都是建立在“枪杆子”之上的。
若没有强大的武力镇压,范夏士写的那份《治国十策》,就是一纸空文,甚至是一道催命符。
“请天策大将军,余宇澄。”
……
片刻之后。
沉重的甲胄碰撞声在殿外响起。
余宇澄大步流星地走入御书房。
他身着战甲,显然是从城防巡视中直接赶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的寒气。
见到陈木,余宇澄神色一肃,就要行跪拜大礼。
“末将……”
“行了。”
陈木摆摆手,指了指范夏士刚才坐过的椅子,“这屋里没外人,老余,坐下说话。”
一声“老余”,让余宇澄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不少。
他也不矫情,谢恩后坐下,只是腰杆挺得笔直,依旧保持着军人的严谨。
“感觉如何?”陈木笑着问道,“这天策大将军的位置,坐得可还舒坦?”
“陛下折煞末将了。”
余宇澄苦笑一声,摘下头盔抱在怀里,那张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
“以前只觉得当大将军威风,如今真坐上这个位置,才发现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这几日,末将连觉都没睡踏实过。”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