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休要胡言!”
“我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
顾凛踏前一步,声音里压着痛楚与不甘,
“这么多年的相处,我不信你对我全无半分在意!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要和离、为何说走就走?!”
这话如一把钝刀,剖开了萧若宁强自维持的平静。
她脸色愈发尴尬,唇动了动,却未能吐出一字。
满厅寂然。
所有人都屏息望着这一幕,原以为是一场负心郎追缠的戏码,谁料内情竟似全然反转。
见萧若宁被顾凛逼问得语塞,气氛凝滞如冰,而萧永嘉仍沉浸在震惊中未能回神,萧祁轻轻咳了一声,声线温朗地打破了这片僵局:
“顾世子来得突然,若宁一时反应不及也是常情。若有什么误会,或是有话要谈——不如先坐下。时辰尚早,有话大可慢慢分说。”
他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水面,让顾凛激荡的心绪稍定。
这时顾凛才意识到,厅中除却萧若宁与萧永嘉,尚有不少人在座。
尤其方才开口的竟是太子殿下。顾凛当即收敛神色,朝萧祁抱拳一礼:
“顾凛拜见太子殿下。”
萧祁摆了摆手:
“不必多礼。先入座可好?有事坐下再谈。”
李长卿已在一旁抬手示意,引他向旁侧空席。
顾凛颔首,依言在李长卿身旁的矮桌后坐下。
烛火摇曳,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与萧若宁苍白沉默的神情。
一场宴,至此已彻底换了氛围。
落座之后,顾凛这才后知后觉——厅内烛火通明,席面齐整,显然正在设宴。
他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看向萧若宁的眼神里添了浓浓的幽怨,仿佛在说:好啊萧若宁,离开我之后,你倒是过得这般痛快,竟还有心思大摆宴席!
萧若宁与萧永嘉也已重新坐下。
察觉到顾凛那满是怨气的目光,萧若宁睫羽微垂,有些闪避地移开了视线。
见她竟不肯看自己,顾凛心头那团火又窜高了几分。
他悻悻收回目光,平视前方——却正好瞧见了安静坐在对面的沈云舟。
顾凛瞳孔一缩,霍然又站起身来,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
“沈云舟!你怎么也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这话一出,厅内空气再度凝滞。
沈云舟眉梢轻挑,好整以暇地望向他,唇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想来便来——你管得着么?”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顾凛气息一促,眼看便要发作,一旁的李长卿见势不妙,立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李长卿倒不担心沈云舟吃亏,只怕顾凛一时冲动扑过去,反被沈云舟一脚踹飞——好歹是北境世子,若初到京城便当众挨打,传出去实在难听。
他一面暗中用力拉住顾凛,一面向沈云舟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少说两句,随即笑着打圆场:
“顾凛,沈云舟的夫人与若宁是好友。今日若宁设宴,主要便是为宴请他的夫人与岳母大人。沈云舟……只是顺道跟来作陪的。”
听到沈云舟已经有了夫人,顾凛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他顺着李长卿所指望去,这才注意到沈云舟身旁坐着的易知玉。
易知玉见他看向自己,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温和浅笑,朝他轻轻颔首致意。
顾凛见她态度友善,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面上掠过一丝窘迫。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点了点头作为回礼,这才闷声重新坐下。
烛火晃动,映着他仍绷紧的侧脸,与一室微妙流转的气氛。
一时间,宴会厅内再度陷入寂静。
顾凛面前的矮桌上已有人迅速布上酒菜。
他一把抓起酒壶,自斟一杯,仰头饮尽,紧接着又连灌数杯,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沉闷的郁气。
萧祁与李长卿见他只闷头喝酒、一言不发,又齐齐看向上首的萧若宁。
萧若宁感受到几道视线投来,唇瓣微动,却终究未能出声。
这诡异的静默持续了片刻。
连饮数杯的顾凛猛然将酒杯往案上一顿,抬头直直望向萧若宁,声音里压着痛楚与不甘:
“萧若宁!明明不久前我们还相处得那般融洽!明明你也渐渐愿意接纳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切突然就变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便要离开!不说便罢了,你还骗我——你说看中了城东那处宅院想买下,特地让我签字画押……我那时多高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都愿给你!可你呢?你竟将和离书夹在里头骗我签!你骗我签了和离书,然后不声不响一走了之——萧若宁,你怎么能这般狠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这番话落下,萧永嘉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方才她还指着顾凛骂“不要脸”,如今听了他这番控诉,竟有些讪讪起来——若和离真相真是如此,自己那通劈头盖脸的责骂,着实有些过了。
她忍不住凑近萧若宁,压低声音问道:
“若宁,他说的……是真的?”
这话让萧若宁脸上的窘色又深一层。
她眼神闪躲,抿唇不语。
见她这般情状,席间众人心中皆已了然——看来这和离一事,确如顾凛所言,是萧若宁设计为之。
既是若宁主动求离,那便是她不愿与顾凛再过下去。
可为什么呢?莫非……她心中仍惦着沈云舟,这才不惜用计和离、千里返京?
众人心思流转,目光不约而同又飘向沈云舟。
沈云舟却似浑然未觉,只是十分从容的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尝着面前菜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见萧若宁依旧沉默,顾凛胸中那股郁气再难抑制,声音陡然拔高:
“萧若宁!你别不说话!你给我个理由!我顾凛也不是那等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若真不喜欢我、真想离开,我绝不强求!可你明明已要接受我了,明明对我亦有情意——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就要和离!”
他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碾出来,混着酒气,裹着痛意,重重砸在满室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