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帝一路过桥,终于到了龙椅下首。
七级台阶,站在下头望上去,高不可攀,连龙椅上的智障胖墩竟都显得高贵清冷起来。
庆隆帝却松了口气。
台阶这么高,智障桥搭不上去,他的脚总算能落地了。
他走下木桥,抬起右脚。
“砰——”一座横跨七级台阶的半木桥于一声震响后,端立来他脚下,高高耸立,高不可攀。
是被切断一半的大木桥,越过七级台阶后,正好通至龙椅前方,与脚踏严丝合缝,紧紧相连。
“……”
工部的人头低到没有勇气往上看,孙尚书更是腿软到发抖,觉得自己仕途到头了。
——打死他们也没想到王要他们修制的木桥是干这活儿的啊!
但……但退一万步来说,万一是皇上喜欢这么走呢?
殿内沉寂一瞬后,庆隆帝终于动了。
他毫无障碍地踏上木桥,快步走到了龙椅前。
瞥见脚踏上一堆瓜子皮和蹲坐在这儿的二皇子,他嘴角一抽:“滚。”
“儿臣遵旨。”二皇子麻利起身。
见木桥堵住台阶,他毫不犹豫踩了上去,顺着庆隆帝的来时路,一瘸一拐地下去了。
一旁的宫人连忙收起瓜子皮下垫着的帕子,将脚踏清理干净,庆隆帝这才坐在了胖墩旁边窄窄的几寸地方。
“秦温软!”他压低声音吼,“你究竟想做什么?!朕不就想进个护国寺,又不是没给钱,你至于这么小气么!觉得钱不够你倒是说啊!”
话说多了点,他嘴里顿时一阵发苦,脚腕也酸得很。
——谁家正经皇帝出皇后宫殿还走索桥啊!
纵使一堆护卫围的满满当当,他也走的发虚。
可更诡异的是即便如此,他心脏半点不狂跳,精神状态稳定异常,甚至走完索桥木桥以及各种桥,脸不红气不喘……才仅一个早上而已,他的身体竟胜过从前不少。
姓莫的有这种本事,跟谁混不行?非得跟着秦温软一起造孽?!
他低吼着发牢骚、商量,红脸白脸唱尽,身边却始终没有声音。
他皱眉转头,正对上一张萌哒哒的可爱胖脸,对上眼神时,大眼睛还眨了一下,泛起稚嫩的单纯与懵懂。
庆隆帝一下就被击中了心脏,深呼一口气。
算了。
陪有病的智障孙女玩玩怎么了?
过个桥的事,又不是过人生大坎儿。
“吾王倾城绝色魅力无边千秋万代一统天下!”御史台一位御史出列,“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庆隆帝转过头:“何事启奏?”
“回皇上,臣要弹劾户部邱侍郎买官卖官,以权谋私!”御史铿锵出声。
秦九州脸色微凝,看了下首一眼。
是范御史,老二的人。
而户部邱侍郎,是从秦温软入朝后就重金收买的表心腹——当然,为什么六部之中唯独收买户部,不难猜。
杨尚书已位极人臣,权欲有限,还铆着劲儿想把王的私库搬去国库,王能待见他才怪。
而在杨尚书之下,作为右侍郎的邱侍郎就更有拉拢价值了,屈居杨下,渴望上位,人也足够机灵,愿意卖命。
“皇上明鉴啊!”邱侍郎连忙出列,急急辩解,“微臣与范御史素无私怨,不知他为何要污蔑微臣,但微臣问心无愧,无论范御史身后是哪位大人物,微臣都不惧!”
有几道隐晦猜疑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二皇子身上,二皇子岿然不动。
范御史则冷笑一声:“我敢参你,难道还仅凭这张嘴皮子不成?”
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沓纸与账本样式的东西,双手高举过额前,沉声开口:“十年前,户部因与梁国通商一事,公务骤增,邱侍郎奉命去抽调人手,因接受了一于姓六品官员巨额贿赂,便利用职权之便将其选入户部,而此于姓官员没过几年便因巴结废太子而官运亨通,一路高升至户部左侍郎之位。”
说到这里,众人都已明白。
上一任户部左侍郎么,废太子的心腹,因为太贪而被庆隆帝和大理寺齐齐盯上,在废太子死后就被清算了。
“这谁来着?”定西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听着耳熟得很。”
杨尚书扶了他一把,小声说:“废太子被卖青楼那事您还记着吧?那青楼就是于侍郎开的。”
定西侯恍然大悟:“是他啊。”
杨尚书笑了笑。
他知道于侍郎张扬贪污,必定没好下场,却没想到连邱侍郎都掺和其中,十年前……亏二皇子挖的出来。
余光里,邱侍郎脸色已微微发白。
范御史还在继续说着:“当初的于侍郎仗着废太子撑腰,如何贪污做派,张扬跋扈,殿上诸位尽皆清楚……于侍郎固然可恨,也已伏诛,可亲手将其引入高位之人,同样不可轻饶!”
“此外,邱侍郎心志不坚,因利所惑也只有零次与无数次。”
“纵使邱侍郎做的隐蔽,还是被微臣查出了不少贪污受贿之事,证据俱已呈上,微臣恳请皇上秉公处置,将其下狱查办!”
上首,庆隆帝沉着脸翻看证据,随口念出了几个人名。
买官卖官,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一个都没落下。
邱侍郎额角的冷汗终于忍不住落下。
但他心理素质极其之强,到了此刻依旧不慌不忙,掀袍跪下,拱手郑重开口:“范御史既有证据,微臣自不会叫皇上为难,愿自请下狱,接受审查,清者自清,微臣不惧任何调查!”
话落,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御史者,风宪之官也,本该纠劾百官,肃正纲纪,若仅沦为一人爪牙,只知私主而目无君国,笔剑指忠良,不知其心可能安?”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瞬间将某些墙头草拉回了自己阵营。
就连不知全貌的一些勋贵重臣看到他如此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一丝嘀咕。
范御史是二皇子的人,不少人都知道。
二皇子及其党羽是出了名的忠良清白,大家也都清楚……可深处权力旋涡中,二皇子当真能始终保持清白么?眼睁睁看着秦王党势头越来越盛,他当真就不着急?
邱侍郎平素就会做人,即便贪污谋私也多是私下隐晦往来,藏得极深,一时还真叫一些人怀疑起了二皇子。
秦王党也不乏为邱侍郎说话的人,却被占据道德律法制高点的二皇子党一一堵了回去。
温软的亲信,如追风等人却一直没吭声。
王没发话,还不到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
上首的秦九州也疑惑地看了没动静的胖墩一眼——还傻着呢。
原来刚才不是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