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在心中冷笑。
真是山高皇帝远,一个小小的村庄,一个小小的税吏,一个不入流的乡绅,就敢如此胆大妄为,将他的新政变成一纸空文,将他的子民,重新推回水深火热之中!
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
“老哥,多谢你的水,也多谢你肯跟我们说这些。”
“这锭银子,你收下,就当我们提前买了你编的草绳。”
“记住了,这几天,无论谁问起,都不要说见过我们。”
中年汉子和老妇人看着那锭白花花的银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岩没有再多言,扶着脸色同样冰冷的李秀宁,转身离开了农家小院,也离开了这个死气沉沉的下河村。
回到牛车上,李秀宁再也忍不住,怒道:“夫君!欺人太甚!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就在您的龙兴之地,就在离州府不过三十里的地方,竟然有此等蠹虫!这幽州知府,是干什么吃的!”
李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李秀宁知道,这是他真正动了杀机的征兆。
“光是好政策,是不够的。”
“有太阳的地方,就必然有阴影,朕的目光,不可能照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除了阳光,朕还需要一把悬在所有官吏头上的利剑!一把能斩断一切黑手的剑!”
他不动声色地对车夫旁一个扮作仆役的狼牙军校尉,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暗语,下达了命令。
“传令给幽州夜枭千户,锁定钱三、刘乡绅二人,彻查其背后关系网,我要知道府衙里有人,到底是谁!收齐所有罪证,暂不要动手,等我的命令。”
“遵命!”校尉低声应道。
能跟随李岩过来,这校尉也算是早年跟随李岩的士兵了,以前更是一口一个岩哥的叫着。
现在虽然叫陛下了,但心中的那份情义还是在的。
现在看到李岩这么愤怒,此刻他也是打定了注意,一定要给那些人好看。
李岩放下车帘,将满腔怒火的李秀宁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别生气了。发现问题,是好事。说明我们这一趟,没有白来。这些脓包,藏得再深,朕也要一个一个,亲手把它挤破!”
…………
回京的銮驾刚刚驶入承天门。
燕京城内压抑了数日的紧张空气。
百官列于宫门之前,屏息静气,迎接他们那位刚刚结束巡视。
李岩一身玄色常服,步下龙辇,扫过阶下乌压压的人群。
“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却无人敢抬头直视。
李岩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径直走向金銮殿。
大殿之内,李岩高坐于龙椅之上,把玩着一枚从幽州带回的,内部被挖空,灌满了水银的所谓标准砝码。
“吴元。”
“臣在。”吴元出列,神情肃穆。
“朕离京的这些时日,让你查的幽州税吏案,可有结果了?”
“回禀陛下。”
吴元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卷宗,高高举起。
“经枢密院与地方夜枭联合查证,幽州税吏贪腐一案,案情已基本明朗。”
“涉案主犯,幽州布政司度支使王莽,利用职权之便,私自伪造、分发灌铅、灌银的假冒税银砝码,与地方粮商勾结,人为制造火耗,侵吞税银,前后长达三年之久。”
“累计侵吞国库税银,高达三十七万两!”
“哗!”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三十七万两!
这几乎相当于一个中等州府一年的税收总额!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度支使,竟然能贪婪到如此地步。
“此案共牵涉幽州各级官吏一十九人。”
“他们官官相护,结成一张巨大的利益之网,欺上瞒下,将幽州变成了他们的私人钱庄!”
“好一个私人钱庄!”
李岩怒极反笑,他将手中的水银砝码重重地掷在御案之上,吓得满朝文武心头一颤。
“区区一个七品度支使,就敢如此胆大妄为!那这满朝的文武,这天下的州府,又藏着多少个王莽?!”
“朕的江山,岂容这些硕鼠蛀虫如此啃食!”
李岩霍然起身,龙袍一甩,声如洪钟:“传朕旨意!”
“命枢密院即刻成立清亩肃贪司,由吴元你亲自总领!”
“朕给你一道密旨,可于天下任意一地,调动不超过三千人的驻军,以及所有夜枭暗探!”
“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清亩肃贪专项行动!”
“明察暗访,给朕把所有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一只一只地全都揪出来!”
“凡有贪腐渎职、欺压百姓、阻挠新政者,一经查实,证据确凿——”
李岩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煞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朕许你,先斩后奏!”
“臣,领旨!”
吴元躬身一拜。
这一刻,不光是李岩,就连他的心中也是充斥着杀意。
毕竟这些事情,他这个枢密院的指挥使都没有发现,反而让李岩先发现了,这绝对是巨大的失职。
说句难听的话,这要是让别人弹劾起来,那都是直接丢官的事情。
……
一个月后,夜,御书房。
烛火摇曳,将李岩的身影拉得长长。
他正在批阅着奏章,门外传来通报,吴元求见。
“让他进来。”
吴元快步走入,一身风尘仆仆,将一沓更厚的卷宗呈上。
“陛下,幸不辱命!清亩肃贪行动初见成效!”
李岩放下朱笔,示意他坐下说:“坐吧,跟朕说说,都抓了些什么人?”
“短短一月,我们以雷霆之势,在全国十三州,共查处贪腐,渎职,以及暗中阻挠新政的官吏,合计一百七十三人!”
“其中,罪大恶极,民愤滔天的首恶,共计三十九人。”
“这些人,大多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世家子弟,身居要职,却依旧心怀故国,阳奉阴违,视帝国律法为无物。”
“他们侵占田亩,私设关卡,偷逃税赋,甚至还有人暗中联络江南的旧主,意图不轨!”
吴元从卷宗里抽出一份口供:“这是从庐州通判张承业家中搜出的密信,上面有江南顾氏家主的亲笔印信!”
李岩接过密信,只扫了一眼,眼神便冷了下来。
又是江南世家,看来上次的敲打,还远远不够。
“其余胁从者,一百三十四人,虽罪不至死,却也个个劣迹斑斑。”
吴元继续汇报道。
李岩沉默片刻,将密信放在一旁,缓缓开口。
“既然查清楚了,那就办吧。”
“明日早朝,你当众宣读他们的罪状。”
“那三十九名首恶,着刑部验明正身,午时三刻,于菜市口斩立决,以儆效尤!家产全部抄没,充入国库!”
“其余胁从者,视其情节轻重,主犯革职,流放三千里,永不叙用!从犯降级调用,或罚俸三年!”
“是!”
吴元重重点头,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抄没的田产和银钱,不能只进国库。”
李岩补充道:“百姓的损失,要弥补。”
“传朕的旨意,成立一个民生基金,由户部代管。”
“此次抄没所得,取三成,直接用于补偿那些被贪官污吏侵害的百姓。”
“剩下的七成,注入基金,专门用于各地兴修水利,修建学堂,铺设道路等基建事宜。”
“陛下圣明!”吴元心悦诚服地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