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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你陪陪我吧

    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近,梁山上下张灯结彩,杀猪宰羊,一派喜庆。聚义厅连摆三日宴席,头领们轮流做东,酒肉管够,从早到晚喧哗不绝。

    金海在伙房忙到戌时末,才将最后一锅醒酒汤熬好。正吩咐伙夫们分装送到各营,忽然看见张三儿慌慌张张跑来。

    “武、武大哥!不好了!王头领喝多了,往扈姑娘院子去了!”

    金海心里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王头领在聚义厅喝了足有两坛酒,嚷嚷着‘今天非要尝尝鲜’,谁也拦不住!林教头劝了几句,被他一膀子甩开了!”

    金海扔下勺子就往东院跑。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花在夜风中打着旋,落地无声。伙房到扈三娘住处不过半里地,他却觉得这路格外漫长。

    赶到院外时,听见里面传来摔打声和王英的怒骂:

    “给脸不要脸!老子是你丈夫!丈夫睡婆娘,天经地义!”

    “王头领请自重!约定一年守孝,公明哥哥亲自应允的!”这是扈三娘的声音,冰冷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狗屁约定!拜了堂就是老子的人!今天不从也得从!”

    接着是桌椅翻倒的声音。

    金海一脚踹开院门——门没闩,应声而开。院子里一片狼藉:石凳倒了,晾衣架断了,积雪被踩得乱七八糟。王英正摇摇晃晃地扑向扈三娘,扈三娘侧身避开,手中竟握着一把单刀——是伙房切肉用的刀,刀刃在雪光中泛着寒光。

    “王英!你干什么!”金海厉喝。

    王英转过头,醉眼朦胧:“武、武大?你来凑什么热闹?滚!”

    “王头领,你醉了。我扶你回去歇息。”金海上前一步。

    “放屁!老子没醉!”王英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指着扈三娘,“这娘们不识抬举!老子今天非要……”

    话音未落,他猛地扑向扈三娘,伸手去抓她手腕。扈三娘不退反进,单刀一旋,刀背拍在王英手背上——啪的一声脆响,王英吃痛缩手。

    “你、你敢打老子?!”王英酒醒三分,勃然大怒,反手抽出腰刀,“看老子不宰了你!”

    刀光闪过,王英的腰刀当头劈下。这一刀毫无章法,但势大力沉,若劈实了,扈三娘非死即伤。

    金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扈三娘身形微侧,单刀向上斜撩——不是硬接,而是四两拨千斤。两刀相碰,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王英的刀被带偏,砍在院中老槐树上,入木三分。

    扈三娘趁机后退,与王英拉开距离。她呼吸微乱,握刀的手却很稳。金海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单衣,赤着脚站在雪地里,显然是仓促间被惊醒的。

    “好你个扈三娘!”王英拔出刀,脸色铁青,“今天不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老子就不姓王!”

    他再次扑上,这次刀法狠辣了许多,直取扈三娘要害。王英虽然好色,但能在梁山坐上一把交椅,武功自有独到之处。一柄腰刀舞得呼呼生风,封住扈三娘所有退路。

    扈三娘手中只是普通的切肉刀,长度、重量都不如腰刀,加上不敢真下杀手,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刀锋几次擦着她的衣角掠过,险象环生。

    金海看得心急如焚,正要上前帮忙,却见扈三娘眼神一凝,刀法陡然一变。

    不再是躲避,而是进攻。

    单刀在她手中化作一片银光,招式变得刁钻诡异——劈、削、撩、抹,每一刀都直奔王英破绽。正是她教金海的“庖丁刀法”,但由她使出来,威力大了十倍不止。

    王英越打越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刀法,看似简单,却总能在不可能的角度攻来。他的腰刀长而重,回转不便,扈三娘的单刀短而灵,专攻他手腕、肘关节。不过十几招,他手臂上已添了三道血口子。

    “妈的!”王英怒极,忽然虚晃一刀,向后跃开,朝着院外大喊,“来人!都给老子进来!”

    院门外探进几个脑袋,是王英的亲兵,个个手握兵器,却犹豫着不敢上前——毕竟这是王英的“家事”,又有约定在先。

    “愣着干什么?把这娘们给我拿下!”王英吼道。

    亲兵们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提刀进院。

    金海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一个箭步冲到王英面前,赔笑道:“王头领息怒!息怒!今天这事,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有什么不好?老子教训自己婆娘!”

    “话是这么说,可公明哥哥那里……”金海压低声音,“您忘了?公明哥哥最重信义,您若强来,岂不是让哥哥难做?”

    王英脸色变了变,显然对宋江有所顾忌。

    金海趁热打铁:“再说了,今天除夕,大过年的,闹成这样多不吉利。兄弟我那儿备了一只上好的野山羊,还有一坛陈年的五粮玉液,本是打算孝敬您的。不如移步伙房,咱们喝酒吃肉,消消气?”

    王英咽了口唾沫——他本就好酒,听到有好酒,怒意消了三分。但看看持刀而立的扈三娘,又觉得面子挂不住。

    金海察言观色,又道:“扈姑娘也是一时糊涂。毕竟是新丧父兄,心情悲痛。王头领大人大量,给她些时日,日后她自会明白您的好。”

    这话说得圆滑,既给了王英台阶,又维护了扈三娘的底线。

    王英盯着扈三娘看了半晌,终于重重哼了一声:“好,今天就给武大哥一个面子。不过扈三娘,你给老子记住——你是老子的人,跑不了!”

    说完,他挥手带着亲兵,跟着金海走了。

    院门重新关上,院子里重归寂静,只余风雪声。

    扈三娘站在原地,手中的单刀“哐当”落地。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肩膀开始颤抖。

    金海送王英到伙房,果然取出一只烤好的山羊腿和一坛酒——那是他早就备下,准备过年时分给伙夫们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王英闻到酒肉香,怒气又消几分,抱着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金海返回扈三娘院子时,雪下得更大了。院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见扈三娘还蹲在雪地里,单薄的衣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像一尊冰雪雕塑。

    “三娘。”他轻声唤道。

    扈三娘没动。

    金海走过去,脱下自己的棉袄披在她肩上:“地上冷,进屋吧。”

    扈三娘缓缓抬头,脸上竟带着笑——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凄凉到极致的笑。雪花落在她睫毛上,融成水珠,像眼泪,又不是眼泪。

    “你看,”她轻声说,“这就是梁山好汉。这就是我要嫁的人。”

    金海无言以对。

    “我爹总说,嫁人要嫁顶天立地的英雄。”扈三娘继续说着,声音平静得可怕,“他说我性子烈,普通男子降不住,得找个真正的好汉。我那时想,什么样的才算好汉?是林冲那样武艺高强的?是宋江那样仗义疏财的?还是……”

    她顿了顿,笑容更苦:“还是王英这样,喝醉了就来用强的?”

    “三娘……”

    “我没事。”扈三娘站起身,棉袄从肩头滑落,她也不捡,赤脚踩在雪地上,一步步往屋里走,“金海,陪我喝杯酒吧。”

    金海一愣:“现在?”

    “现在。”扈三娘回头看他,眼神空洞,“今晚若是不醉一场,我怕我会疯。”

    然后也不管金海同不同意,竟自走进屋内。

    屋里没点灯,只有雪光从窗户透进来,映得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扈三娘从柜子里取出一坛酒——不知她什么时候藏的,又摸出两个粗瓷碗,摆在桌上。

    酒倒上,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

    扈三娘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呛得咳嗽起来。金海想劝,她却已倒上第二碗。

    “我小时候,”她忽然开口,“偷喝过爹的酒。那年我十二岁,刚学完一套刀法,觉得自己了不起,就溜进爹的书房,偷了他珍藏的竹叶青。结果喝了半杯就醉了,在书房里耍刀,打碎了他最爱的青瓷笔洗。”

    她又喝一口酒:“爹发现后,没骂我,也没打我。他只是说:‘三娘,酒是英雄胆,也是穿肠药。你要记住,真英雄饮酒,是为壮行色,不是为乱本性。’”

    “他说得对。”金海也端起碗,“酒乱本性。”

    “可我爹那样的老实人,怎么就热上了这帮人。”扈三娘盯着碗中酒液,声音发颤,“李逵那黑厮,就是杀人恶魔……我祖母,我哥哥,我嫂子,我小侄子……他们做错了什么?”

    她仰头又干一碗,酒液从嘴角溢出,混着泪水流下。

    金海默默陪着喝。酒很烈,烧得喉咙火辣辣的,但比起扈三娘心中的苦,这辣算不了什么。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一碗接一碗。酒坛渐渐空了,扈三娘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迷离起来。但她说话却越来越清晰,像要把憋了许久的话全都倒出来。

    “金海,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什么?”她趴在桌上,侧脸看着窗外纷飞的雪,“为了报仇?可报仇之后呢?为了活着?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金海想了想,缓缓道:“我听过一个说法——人活着,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活不下去的日子。”

    扈三娘怔住。

    “你娘没活到的日子,你哥哥嫂子没看到的光景,你小侄子没长大的年华。”金海看着她的眼睛,“你要替他们活,替他们看,替他们经历。这样,他们就不算白死。”

    扈三娘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虽然带着泪。

    “你说得对。”她坐直身子,抹了把脸,“我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活到报仇的那一天,活到能和爹重逢的那一天,活到……能问心无愧地去见娘的那一天。”

    她端起最后一碗酒:“金海,这碗敬你。谢谢你救我爹,谢谢你今晚来,谢谢你……还愿意听我说这些。”

    “不必谢。”金海与她碰碗,“清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提到苏清音,扈三娘眼神柔和下来:“清音姐……她真有福气,嫁了你。”

    金海苦笑:“我有什么好?一个伙夫罢了。”

    “你不是普通的伙夫。”扈三娘摇头,“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坚持。在这梁山,能保持本心的人,不多。”

    两人干了最后一碗酒。酒坛彻底空了。

    窗外,雪渐渐小了。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梆子声——子时了,新年马上到了。

    “又是一年。”扈三娘轻声说。

    “是啊,又是一年。”金海起身,“你早些歇息,我该走了。”

    “等等。”扈三娘叫住他。“我还没有喝够,我想再喝点儿。你陪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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