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外的火锅宴,随着守墓老人最后一碗酒下肚,也接近了尾声。
老人抹了抹嘴,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苏云一眼。
“你这娃儿,比那帮疯子,更像个疯子。”
他没头没尾地扔下这么一句,便背着手,又慢悠悠地晃回了皇陵深处,身影消失在朱漆大门后。
徐耀祖听得云里雾里,凑到苏云身边。
“大人,他什么意思?夸您呢还是骂您呢?”
“都有吧。”
苏云夹起锅里最后一片羊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嚼了嚼。
“疯子看疯子,惺惺相惜。”
他放下筷子,看着徐耀祖那张写满求知欲的脸,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
“他觉得我比观星者那帮人还离谱,但是,我这个离谱的疯子,能帮他解决问题。”
“所以,他站我这边。”
徐耀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赶紧在小本本上记下:离谱,也是一种核心竞争力。
沈策已经指挥着天策卫,将锅碗瓢盆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场热火朝天的火锅宴,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麻辣香味。
苏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渍,走到皇陵入口的高阶上。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俯瞰着山下的京城,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李沐雪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他的身边,白衣胜雪,在暮色中格外显眼。
“太傅。”她轻声开口。
“嗯?”苏云没有回头。
“我有些不明白。”李沐雪看着山下的京城,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
“宗人府那些人,贪腐多年,罪证确凿,您为何不直接用尚方宝剑,将他们一网打尽?”
“反而要费这么多功夫,又是上课,又是吃火锅,又是卖假药?”
苏云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学生,也是最可靠的战友。
“殿下,太傅的第一课,教你‘摸鱼’,是为了让你看清浑水之下,哪些是鱼,哪些是石头。”
他指了指山下的京城,灯火璀璨,如同一张巨大的棋盘。
“这第二课,教你‘收网’。”
苏云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直接砍了他们,简单,但只能砍掉几颗烂脑袋。”
“那些烂在根子里的东西,还在。”
“宗人府这颗毒瘤,我不仅要切了,还要把它改造成给我输血的造血干细胞。”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皇陵。
“皇陵这把锁,我不仅要握在手里,还要给它升级成防火防盗防窥屏的智能门禁。”
“至于观星者……”
苏云的目光,投向了京城最繁华的东市方向。
“那帮想修仙的蠢货,花大价钱买了我十几万斤红泥粉,这会儿估计正围着丹炉,等着原地飞升呢。”
“他们最后的底牌,被我用一堆不值钱的红泥,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我口袋里的钱。”
“杀人,诛心,还要赚钱。”
苏云看着李沐雪,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才叫收网。”
李沐雪静静地听着,清冷的眼眸里,渐渐亮起了光。
她看着苏云,那眼神,不再仅仅是部下对上司的敬畏,或是学生对老师的信服。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近乎崇拜的光芒。
“太傅,我懂了。”
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下一步呢?”
苏云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那枚代表着“代天巡狩”的玄铁令牌。
他将令牌对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晃了晃,嘴角露出熟悉的坏笑。
“下一步?”
“既然手里有剑,总不能让它在鞘里生锈吧。”
他把令牌在手里抛了抛,像是掂量着它的分量。
“京城里这片园子,还有些杂草和烂桃花,长得太茂盛了,看着碍眼。”
“是时候,该修剪修剪了。”
苏云收起令牌,目光转向了徐耀祖。
“耀祖。”
“在!大人您吩咐!”徐耀祖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
“我记得,礼部尚书王大人,最近是不是跳得挺欢?”
苏云状似随意地问道。
徐耀祖立刻翻开随身的小本本,飞快地找到了相关记录。
“回大人!正是!王珂大人不仅在朝堂上多次暗示您行事乖张,还在私下里联络了不少御史,准备在您处理完皇陵之事后,就联合上奏弹劾您!”
“哦?”苏云挑了挑眉,“准备得还挺充分。”
“还有呢?”
“还有……”徐耀祖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据咱们安插在‘天上人间’的线人回报,王大人最近手头好像很宽裕,不仅赎回了之前当掉的汝窑瓷瓶,还放出话来,说要给他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捐一个‘监生’的出身。”
“一个监生,市价,五十万两。”
苏云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有钱了?”
“他哪来的钱?”
“我记得上次‘西域金矿’那个项目,他可是把家底都赔进去了,连他老娘的嫁妆都当了。”
“这个……属下不知。”徐耀祖老实回答。
“但他最近,确实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在望月楼摆宴,出手阔绰,还说……还说您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是吗?”
苏云摸了摸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看向沈策。
“沈策,你去查查,这位王大人最近的资金流水。”
“尤其是,有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意外之财’。”
沈策点了点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苏云重新看向徐耀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耀祖啊,明天一早,你替我去一趟礼部。”
“干什么?”
“送礼。”苏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大人不是喜欢汝窑瓷瓶吗?我记得上次从宗人府抄家,缴获了不少好东西。”
“你挑个最贵的,给他送去。”
“啊?”徐耀祖彻底蒙了,“大人,您这是……”
“这叫敲山震虎。”苏云打断他。
“不,这叫投石问路。”
苏云摇了摇头,纠正道。
“告诉他,我苏云,念旧。”
“他之前弹劾我,我看在张柬大人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
“但是,如果他以为我倒了,想在我坟头蹦迪……”
苏云顿了顿,笑得像只狐狸。
“那就别怪我,提前把他埋了。”
他看着远方京城的万千灯火,轻声说道。
“这盘棋,我总算是,看清了。”
“棋盘上,有些人是棋子,有些人,是想掀桌子的。”
“而我……”
苏云伸了个懒腰。
“是那个负责给他们发盒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