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
时母放下汤勺,目光落在女儿书仪低垂的侧脸上。
“书仪,妈妈知道……你心里的坎一直没过去。你拒绝小顾,回避小傅,也不喜欢小汪——这些妈妈都理解。”
“可妈妈看着你这些年,把自己完全埋进实验室,除了工作就是和你爸爸讨论数据……妈妈心里疼。”
时母伸手,覆上女儿的手背。
“你已经三十岁了,妈妈不是要催你,只是……”
“爸爸妈妈总会老的。如果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你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你让妈妈怎么放心?”
一直沉默的时父此刻也抬起视线。
镜片后的目光里有研究数据时的严谨,也有此刻属于父亲的忧虑。
关于女儿的终身大事,他和妻子同样悬着一颗心。
“书仪,最近这几个月,你总会在第三个周三提前离开研究所。”
他顿了顿,观察到女儿倏然收紧的手指。
“是去……见什么人了吗?”
时母蓦地抬起眼,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书仪……你有接触的对象了?”
书仪知道父母误会了什么。
她轻轻摇头:“爸,妈,只是一个朋友……是以前在国内帮过我的人。”
——是陆深。
她原本没打算与他有太多交集。
但陆深很懂分寸。
每月只见一次,他会特意避开某些可能遇见顾淮野的时间。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朋友的距离。
陆深偶尔会问她曾经经历过的任务世界,也会提前问些管理局的规矩。
时母的追问将话题拉回现实:
“那书仪,关于你的婚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书仪能理解时母的担忧。
父母希望她有人相伴,在漫长的余生里免于孤独。
可时父时母不知道,等他们走完属于他们的人生,她也会直接离开这个世界。
“妈,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强求。”
时母还想再说什么,时父却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
餐桌上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最终。
时母叹了口气,将未尽的叮嘱咽了回去。
书仪垂着眼。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
这几年,时母把太多话咽了回去。
今晚是她第一次询问她的感情事宜。
应该是心里的担心压制不住了。
但书仪只能用“顺其自然”这样模糊的词应付过去。
她不可能结婚。
但。
时母身体一直不算好,几年前因忧思过重心脉受损,医师叮嘱务必静养,忌大喜大悲。
*
时间在平淡和温馨中度过。
可是近来。
时母虽强忍着不再开口催问,但沉甸甸的担忧从未消散,反而在沉默中酿得更深,几乎成了眉间一道化不开的浅痕。
这不行。
书仪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替原主尽孝。
让时父时母安稳无忧地度过晚年。
这是她必须完成的任务,也是她对原主的承诺。
让时母一直这样悬着心……身体肯定受不了。
这不是办法。
*
酒吧。
时书仪手中的酒杯与陆深的轻轻一碰。
“书仪,如果你需要帮忙,任何事,我都可以为你做。”
她抬眼看他。
摇曳的光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陆深的眼睛沉静,坦荡,没有任何试探或逾越。
他确实是最佳人选——
如果非要找个人,在父母面前演一场婚姻的戏码。
陆深和时书仪对视,等着她思索。
时书仪终于开口:“我的确需要找个人,在我父母面前……扮演丈夫。”
她顿了顿:“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找顾淮野?
以他的性格,怕是直接要假戏真做。
随便找个演员?
若被顾淮野察觉,顾淮野不会同意,一定会暗中做什么,他不可能让另一个男人和她演这种亲密戏。
只有陆深。
他们知晓彼此来历。
甚至。
这是他主动递来的台阶。
“书仪,我们之间,向来是你主导节奏。陪你演这场戏,是我自愿。不求回报。既然我对你有用,你还在犹豫什么?”
时书仪:“不求回报?”
“对。”
“只是演戏。”
“我们划定界限,设定情境。你需要我出现时,我会在;你需要我离开时,我消失。一切以你的需求和时父时母的安心为最高准则。”
这正是时书仪需要的——清晰,可控,没有多余牵扯。
她举杯,轻轻碰向他的。
玻璃相触,发出清脆一响。
“合作愉快,陆先生。”
陆深也举杯回敬,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合作愉快。”
然而,就在她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时,他却忽然微微倾身。
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她耳廓:“老婆。”
时书仪几不可察地一颤。
在上个世界,这个称呼她早已习惯。
可此刻。
他带着若有似无的、近乎试探的亲昵,撞进她耳中——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倏然漫过心头。
她蹙起眉,侧过脸看向他。
陆深已经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