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奕南乔将奕韶请至后院水榭,说是说说体己话,凌薇被安排在临近的花厅用茶歇息。
后院门一关,暖融气氛荡然无存。
长姐奕琳、二姐奕玥、三姐奕珊皆在,看向奕韶的目光各异,唯独没有亲厚。
“韶儿,”奕南乔开门见山,“今日瞧五殿下待你尚可,你既已出嫁,从前交予你打理的那些产业,也该有个了断。你如今不便,为娘与你姐姐们代为操持这段时日,有些铺面经营不善,亏了些;有些地段不佳,便盘了出去。余下的,折成银票给你带走,也算全了你的嫁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理了几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奕韶手微微收紧,面上却缓缓绽开明朗的笑容:“母亲为我操心,韶儿感激不尽,只是母亲不信我,也该信殿下的眼光。”
“正因殿下看重,我才想着......若家里能趁此机会,将我从前打理最顺手的那几处产业,还予我一些,我在殿下身边,底气足了,能为家里说话的地方,自然也更有些分量。
这于家于我,都是两利的事,母亲以为呢?”
大姐奕琳温声开口,神色关切:“阿弟,你身份不同,该爱惜羽毛,执念太深恐惹殿下不喜。”
她言语恳切,但坠马之后最先利落地接管了他大半心血与渠道的人,正是这位曾被他依赖过的长姐。
“长姐总是替我着想。”奕韶笑意淡去,看向奕南乔,“可姻亲是脸面,我体面,奕家才体面;我在王府有根基,这条船才稳。若我在娘家都立不住,传到殿下耳中......”
“你少拿殿下来压人!”二姐奕玥猛地起身,嫉恨烧尽了理智,指着奕韶骂道,“残废了倒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你那点破烂......”
奕韶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变,反而加深了,他轻轻抬手,对身后吩咐:“你去,帮二姐醒醒神,这般口无遮拦,若是传到殿下耳朵里多不好。”
那侍从闻言上前,抬手便是几个耳光,清脆利落。
奕玥被打得偏过头去,耳中嗡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侍从动作未停,但——
“够了!”
一声低喝,伴随着一股精神力骤然压下,奕南乔脸色沉凝,她出手拦下了后续的掌掴。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换了副家主息事宁人的口吻,转而厉声呵斥奕玥:“没规矩的东西!言语无状,冲撞侧卿,还不退下反省!”
这话,已是将错处归给奕玥,并默许了奕韶这些耳光。
奕玥捂着脸,羞愤欲绝,却又不敢违逆母亲,只能恨恨瞪着奕韶,踉跄退到一旁。
奕南乔不再看奕玥,示意身边亲信取来一个锦盒,“罢了,你既坚持,这里是你原先经手那几处要紧产业的契书。”
锦盒被推到奕韶面前,“只是韶儿,时移世易,其中锦绣绸庄去年吃了官司,亏空不小;临河粮栈码头换了主子,生意大不如前......你心里要有数。”
奕韶打开锦盒,冰冷的数字与缩水的估值,这些归还已被抽干价值。
他抬起头,脸上却绽开感激的笑:“母亲打理不易,还肯为韶儿留存这些,韶儿明白,多谢母亲体恤。”
他明白,这是挑拣过的残骸,也是试探,而他要的是整个奕家,所以现在必须忍。
东西给完了,一直强压着羞辱和怒火的奕玥,此刻终于回过味来。
她对付不了奕韶这个残废,难道还收拾不了他身边那条动手的狗?
她眼底凶光乍现,精神力不再遮掩,凝成一股尖锐的刺,猛地朝那侍从扎去。
然而,那股精神力尚未触及目标,就像撞上了一片凝实浩瀚的静水,悄无声息地被化解。
水榭外,凌薇的亲卫统领青枢不知何时已立在阴影处,神色冷峻平淡。
奕玥一击落空,反被力量隐隐反震,脸色一白,满眼惊骇。
凌薇从青枢身后步入水榭,“哟,看来本王来得正好。”
她目光一扫,在场人神色各异,全落在了眼里。
她心里啧了一声,母君挑的人,家世是不错,可这家里的糟心事也是一出接一出。
这份礼物,还得费心清理一番才能用。
“怎么了这是?”她开口,眼睛看着奕韶。
奕南乔赶忙上前,脸上堆起笑:“殿下莫怪,就是孩子间绊了几句嘴,小打小闹,让您见笑了。”
凌薇“哦”了一声,依旧站到奕韶身边,问到:“你呢?有事没?”
奕韶脑子正转着,借着凌薇的势,能拿回一些产业已经算是意外之喜,计划推进得比预想顺利,现在该见好就收。
“谢殿下关心,无事。”
凌薇点点头,看样子像是信了,转身欲走。
就在这一瞬间,奕韶脑海里莫名闪回新婚那夜,她将他捆在床上,漫不经心又带着点戏谑说的话。
那句他当时只当作耳旁风,甚至暗嗤她狂妄的话。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凌薇的衣摆,动作不大,却让凌薇停了下来。
奕韶抬起头。
方才面对母亲和姐姐时的冷静、算计,还有凉意,此刻全部褪去,他就这样仰脸看着她,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透出破碎的委屈。
“妻主......”
“有人欺负我。”
“帮帮我。”
......
奕玥被按回了水榭前。
沉闷的棍子击打声一声接一声响起。
凌薇已经在旁边坐下了,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她语气平平:“奕当家,按大宸律,无端辱及皇室姻亲,罪不止此。
本王看在她是阿韶亲姐的份上,小惩大诫,算是很讲情面了。”
“再说了,本王既然娶了他,就不乐意看他受委屈。”
凌薇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奕南乔:“岳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个本轮不到奕南乔的称呼让她心头一跳。
她看了看正在挨打的女儿,目光落在轮椅里被凌薇几句话就护得严严实实的儿子身上。
这儿子竟真有这份能耐?能让这位瞧着万事不上心的五殿下,当众说出这样护短的话来。
她本就是精于算计的生意人,心里那杆秤,彻底偏向了奕韶这边。
“殿下仁厚,是我管教无方,让殿下费心了,日后定当严加约束,绝不让韶儿再受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