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炭场旁侧,有探马急报。
“报——!”
斥候快步奔入帐中,躬身抱拳。
“我军斥候,探得抚顺县外,一日之间有数队游骑往来奔走!”
“每队游骑甲备皆足,不似溃军。”
“观其打‘孙’、‘李’等旗号,颇为繁杂!卑职等未敢轻然抵近!”
一路走来,不管哪方人马都如惊弓之鸟。
这世道太乱,官兵斥候做起事来,也不得不变得愈发的束手束脚。
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游骑之间只敢远远眺望对方旗号,却不敢靠近交谈,唯恐有诈。
毕竟,没人能保证,郊野外做官兵打扮的人还一定会是官兵。
......
抚顺关城,又有一队斥候回返。
“报,总兵大人!”
“抚顺城外今日常有游骑梭巡,不知来历。”
“另有抚顺城外东南炭场探得一军驻营,打‘李’、‘郭’二旗,圈占于外!”
孙邵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位老道。
......
抚顺县外,白日里散在四处的数队斥候游骑,早已尽数归营。
却还有那么一支骑队格格不入,他们沿着道路稍加折返,便孤零零地四处寻找容身之处。
直到他们寻着一处无名山坡上的土地庙,才有了今夜的栖身之所。
‘噼啪......噼啪......’
星星火光照亮庙中乱象。
‘咕咚——’
地上散落着几根惨白枯骨,被士卒嫌弃的踢到角落,提不起一丝收敛的想法。
一路走来,道旁从来不乏枯骨游尸,士卒们的那点儿善心,变得愈发麻木。
即便骤然瞥见地上枯骨,那反应......却也跟见了木柴没什么两样。
土地庙门虽然倾倒,但稍加整理,还是能装得回去。
出门在外,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是万幸。
乌黑的污秽斑点喷洒覆于供台泥像之上,许是时日久了,甚至有些发霉的迹象。
供台上的土地像并不高大,神态本是端庄和蔼。
但有了这身黑绿色‘只袍片缕’做映衬,在昏暗的火光下,反倒显得异常阴祟。
“别看了,收拾收拾。”
李季一巴掌拍在同伴背后,把他从直愣愣地看着神像发呆的木讷状态,又给唤回了神儿来。
“土地爷也是自身难保啊......”
李炜下意识从李季手中接过缰绳,拉着战马朝供台一侧的顶梁柱牵了过去。
他们五人,有八匹马,全都被拴在庙舍内里的柱子上。
借着供台上破破烂烂的小炉子,李炜装了些包裹里的棉絮,又从另一个包袱里掏出两块儿黑黝黝的木炭,便草草点起了火苗。
“炊具呢,张九儿?”
刘继业熟络的朝喂马的兵士招呼。
张九儿把手上混着豆谷的精料,耐心地一点点喂进马嘴。
然后,他从腋下系绳绑着的杂物袋里抽出条汗巾,擦了擦手。
甫一回头,张九儿就看见刘继业手里提着小半袋粟米,正等着下锅。
“来了,”张九儿拍了拍马头,挪了几步,从另一匹驮马背上取了个......笠盔出来。
“接着!”
张九儿随手一抛,把笠盔丢到了刘继业怀中。
然后,他也不管对方正骂骂咧咧地捡起掉地的粮袋,转身朝李季打起了招呼。
“季哥,我跟阿炜去外面捡点柴火。”
李季停下修门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
“嗯,去吧。”
“那边,”李季抬手指了个方向,“道上那架倾覆的马车,撒了一地的煤炭,你俩去捡些过来。”
“今夜,肯定是够用的了。”
“骑马去,”李季不忘叮嘱道,“取些就回来,不要跑得太远。”
张九儿点点头,和李炜一人牵着一匹战马,从庙门中走出。
不多时,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李季的视野中。
等他们两个捡炭回来的时候,另一个出去巡视的同伴也赶在入夜前回到了庙中。
李季和刘继业围坐在火炉边上,煮着米粥。
闻开门声,二人下意识起身,各自掏出兵刃。
“是我。”
见进门的是牵马的孟广,二人随即又收刀坐了回去。
孟广是除了刘继业外,来自沙岭堡的另一个夜不收。
二人家眷跟着迁民车队迁到卫城的早,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加入了这支侦查队伍当中,算是个投名状吧。
一行五人皆是优中选优,没一个庸手。
李季指了指庙舍内里,“马拴到那边,草料在地上。”
“喂完了马,就过来烤火歇着吧。”
孟广点点头,也不急着朝里走。
他掩上门,从战马另一侧拎起一对儿灰褐色的兔子,拿了过去。
“我在路上见兔子不少,就用索套随便抓了两只。”
“这些小玩意儿现在还算肥壮,等到入了冬,可就难找了。”
“今晚要不打打牙祭?”
孟广问着,动作不停,将一对儿奄奄一息的兔子交到李季手中。
他们五个当中,李季是领头的,还得他来拿主意。
毕竟,血腥味儿引尸,这消息在他们当中也早就不新鲜了。
李季拎着兔耳瞧了瞧,点了点头。
“内脏应该是没破,就烤了吧。”
“正好,把脏器剖取出来,给马儿们开开荤。”
说罢,他就起身去取短匕。
“现在这天气也是越来越冷了,”刘继业就着火苗儿搓了搓手,“孟兄快喂了马,过来烤烤火。”
三人各忙各的,去捡炭的二人也在不久后折返了回来。
往炉子里投入几块捡来的煤炭之后,火焰越烧越旺,庙里总算是有了些许的暖意。
烟气伴着香味儿,顺着庙舍屋顶的些许破洞袅袅飘出,自然而然地消散在夜风里。
李季把其中一只兔子,和一把短匕,一块儿塞给刘继业。
“先喝粥,”李季指着炉子朝其余三人道。
只见那顶笠盔被架在上面,内里盛的是香甜滚烫的米粥。
李季接着便对刘继业道,“这点儿粥喝完之后,再放血。”
“煮点血羹,喝了壮阳暖身,今夜睡得安稳。”
反正这么点儿兔血也不便倾倒在外,干脆食之,一了百了。
更能免了尸鬼寻味觅迹,半夜找上门来的可能。
一碗粥,一碗羹,最后再就着炉子将兔子烤的金黄。
五个军中斥候,在这荒郊野外,轻轻松松地就吃了个肚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