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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雪夜孤灯

    养心殿东暖阁内,炭火已将燃尽。

    萧景玄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自沈青澜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整整一个时辰。

    案头摊开的奏折早已批阅完毕,朱砂笔搁在砚台边,墨迹已干。但他心中那份不安,却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沉重。

    “陛下,戌时了。”内侍总管赵德轻声提醒,“该用晚膳了。”

    “朕不饿。”萧景玄的声音有些沙哑,“青澜……还没回来吗?”

    “沈尚宫已传回消息,案卷已安全取回,正在回宫路上。”赵德躬身道,“只是途中遇伏,耽搁了些时辰。”

    “遇伏?”萧景玄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一闪,“她可有受伤?”

    “陛下放心,沈尚宫无恙。玄卫及时赶到,刺客已尽数伏诛。”赵德顿了顿,“只是……刺客都是死士,未能留活口。”

    萧景玄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这些人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传朕旨意,加派一队禁军,沿宫道巡查。凡形迹可疑者,一律拘押。”

    “是。”

    赵德退下后,萧景玄重新走回书案前。他拉开暗格,取出一份泛黄的卷宗——那是八年前淑妃案的原始记录。

    这些年来,他翻阅过无数次,每个字都刻在心里。可直到今日,当沈青澜将周尚宫供出的名单呈上时,他才真正看清了那桩冤案背后的蛛网。

    陈明远……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永和十八年,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母妃含冤而死,父皇病重昏迷,朝中无人敢为淑妃说话。只有当时还是刑部主事的陈明远,曾私下向他透露过一些线索。

    “殿下,此案疑点重重,微臣定会查明真相。”

    当年陈明远说这话时,眼神真挚,让他以为终于遇到了可用之人。后来陈明远果然“查出”了一些证据,虽然未能替淑妃翻案,却也因此得了他的信任。

    这八年来,陈明远从刑部主事一路升至吏部侍郎,看似是他一手提拔,实则……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好一个陈明远……”萧景玄冷笑,“朕真是小看你了。”

    窗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沈青澜清越的声音:“陛下,臣回来了。”

    萧景玄迅速收起卷宗,调整情绪:“进来。”

    门开了,沈青澜披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她的发髻微乱,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但眼神依然清澈坚定。

    “陛下,案卷已全部取回。”她将一个锦盒放在书案上,“三箱,共一百二十八卷,无一缺失。”

    萧景玄没有看案卷,而是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可曾受伤?”

    “不曾。”沈青澜微微一笑,“有玄卫保护,那些刺客未能近身。”

    “朕听说了。”萧景玄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路上遇伏,为何不先传讯?”

    “传了烟火信号,玄卫来得很快。”沈青澜顿了顿,“只是……臣在刺客中,看到了熟悉的手法。”

    “哦?”

    “那些死士自尽时用的毒囊,与永和二十七年东宫那批刺客所用的一模一样。”沈青澜声音压低,“臣当年在东宫当值,曾见过太子殿下审问刺客。那些人咬破毒囊后,七窍流出的血是黑紫色的,今日那些刺客也是。”

    萧景玄眼神一凝:“你是说,今日刺杀你的,与当年刺杀太子的是同一批人?”

    “或是同一主使。”沈青澜道,“而且臣在案卷箱上发现了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毒针?”萧景玄接过细看,“这是想毁掉案卷?”

    “不止。”沈青澜道,“这种针极细,可以穿透箱盖,将毒气释放在案卷上。翻阅者一旦吸入毒气,便会中毒身亡。他们不仅要毁掉证据,还要杀了翻阅案卷的人。”

    萧景玄的脸色阴沉下来。如此狠毒的手段,果然是那些人的作风。

    “还有一件事。”沈青澜继续道,“臣离开三司衙门时,王明远大人收到一封恐吓信。信是用金兰墨写的。”

    “金兰墨……”萧景玄眼中寒光闪烁,“只有御书房和几位重臣能用。陈明远正好有资格。”

    沈青澜点头:“臣已派人保护王大人及其家眷。只是……臣担心这只是开始。”

    “朕知道。”萧景玄走到地图前,指着城西一处,“你今日遇袭的地方,离城西那处民宅不远。陈明远约了人腊月三十子时见面,恐怕与今日的刺杀有关。”

    沈青澜也走到地图前,仔细看着标记:“陛下,臣有一个猜测。”

    “说。”

    “他们真正的目标,可能不是案卷,而是……”沈青澜顿了顿,“除夕宫宴。”

    萧景玄瞳孔微缩:“继续说。”

    “腊月三十是除夕,按例宫中要举行大宴,文武百官、宗室勋贵都要出席。”沈青澜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若在宫宴上发难,可以一举控制所有重要人物。届时就算陛下有援军在外,也鞭长莫及。”

    “而且宫宴之上,人员混杂,正是下手的绝佳时机。”萧景玄接道,“酒菜中可以下毒,侍卫中可以混入刺客,甚至……可以在宫中制造混乱,趁乱行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陛下,是否要取消宫宴?”沈青澜问。

    萧景玄摇头:“不能取消。一旦取消,便是打草惊蛇。朕要让他们以为计划得逞,然后……一网打尽。”

    他走回书案前,提笔疾书:“赵德!”

    “老奴在。”

    “传朕旨意,除夕宫宴一切照旧。但有几处变动:第一,所有入宫人员必须经过三重核查,携带的贺礼一律在宫门外开箱查验。第二,宫宴菜品由尚食局统一制作,任何人不得私自携带食物酒水入宫。第三,侍卫轮值增加一倍,尤其是太和殿周围,要布下天罗地网。”

    “老奴遵旨。”

    赵德接过旨意匆匆离去。萧景玄又写了第二道密旨,交给沈青澜:“这道旨意,你亲自去办。”

    沈青澜接过一看,眼中闪过惊讶:“调虎贲卫入宫?”

    虎贲卫是皇帝亲军,共三千人,平时驻守皇陵,非重大变故不得入京。萧景玄登基后,这支军队一直由他的心腹将领统领。

    “虎贲卫今夜子时秘密入城,化整为零,埋伏在宫城四周。”萧景玄道,“一旦宫中有变,以烟火为号,即刻入宫护驾。”

    “臣明白。”沈青澜将密旨小心收好,“只是……陈明远那边,该如何应对?”

    萧景玄沉默片刻:“腊月三十子时,朕要亲自去会会他。”

    “陛下不可!”沈青澜脱口而出,“太危险了!陈明远既然敢约在那个时辰,必是布下了陷阱。陛下万金之躯,岂可涉险?”

    “正因为他布下了陷阱,朕才要去。”萧景玄眼中闪过冷光,“不亲眼看一看,怎么知道他们的全盘计划?”

    他走到沈青澜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青澜,你愿意陪朕一起去吗?”

    沈青澜没有丝毫犹豫:“臣愿往。”

    “好。”萧景玄微笑,“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

    腊月二十九,夜。

    雪停了,但寒风刺骨。城西那处民宅外,两个黑影隐在暗处,已经守了整整三个时辰。

    “头儿,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年轻些的暗卫低声道,“会不会情报有误?”

    玄七盯着宅院的大门,眼神锐利:“不会错。陈明远与李德全联络的密信是我们亲手截获的,腊月三十子时,就是明夜。”

    “可这宅子看着不像有人住啊。”

    “越是这样,越可疑。”玄七道,“你看那门前的雪,虽然铺了一层,但仔细看,有车轮碾过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就是这两日的。”

    年轻暗卫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了一些细微的痕迹。

    “头儿英明。”

    “继续盯着。”玄七道,“明夜子时之前,这里一定会有动静。”

    同一时间,养心殿内。

    沈青澜将最后一份案卷整理归档,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窗外传来梆子声——已经亥时了。

    “还不休息?”萧景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青澜回头,看见他端着两杯热茶走来。

    “陛下也还没休息。”

    “朕睡不着。”萧景玄将一杯茶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青澜,等这些事情了结,你有什么打算?”

    沈青澜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到掌心:“臣……没想过那么远。”

    “那现在想想。”萧景玄看着她,“朕答应过你,要为沈太傅平反,还沈家清白。等正月初一的诏书一下,你就不再是罪臣之女了。”

    沈青澜眼眶微热:“多谢陛下。”

    “朕要听的不是谢。”萧景玄握住她的手,“朕要听的是你的心里话。青澜,等沈家平反后,你愿不愿意……做朕的皇后?”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沈青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八年前,她是太子太傅之女,他是不得宠的七皇子,两人在宫宴上见过一面,只是遥遥一瞥,连话都不曾说过。

    八年后,她是尚宫局女官,他是大燕皇帝,两人历经生死,早已心意相通。

    可皇后……这个位置太重了。

    “陛下,”沈青澜轻声道,“臣出身微末,又曾是戴罪之身,恐怕难当大任。”

    “在朕心中,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萧景玄认真道,“这八年来,朕看过太多人。世家贵女骄纵跋扈,寒门女子怯懦畏缩,只有你……既不失风骨,又懂得变通。更重要的是,你懂朕。”

    沈青澜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正是这些‘该做的事’,让朕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萧景玄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青澜,朕知道这个位置不容易坐。但朕相信,你能做好。而且……朕需要你。”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沈青澜。她看着萧景玄眼中的信任与期待,终于点了点头:“若陛下不弃,臣……愿意。”

    萧景玄眼中闪过惊喜,将她拥入怀中:“好,等正月初一,朕就下旨册封。”

    两人相拥片刻,沈青澜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推开他:“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什么事?”

    “关于太子的死。”沈青澜从袖中取出一份医案抄录,“臣今日整理案卷时,发现了这个。”

    萧景玄接过一看,脸色微变:“这是……太子的脉案?”

    “是太医院永和二十七年的记录。”沈青澜指着其中一行,“陛下看这里:九月十五,太子召李清源诊脉,脉象‘虚浮无力,似有中毒之兆’。但三日后,也就是九月十八的记录上,却写着‘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萧景玄仔细看着这两处记录,眉头紧锁:“脉象变化如此之大,不合常理。”

    “而且臣查了那几日的记录,九月十五到九月十八之间,只有李清源一人为太子诊过脉。”沈青澜道,“若太子真的中毒,那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李清源。而他能在三日内‘治好’太子,只有一种可能——他给太子服了解药。”

    “那他为何又要毒杀太子?”

    “也许……”沈青澜缓缓道,“他最初下毒,是为了控制太子。但太子察觉了什么,或是计划有变,所以他们决定灭口。”

    萧景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所以太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而李清源……就是凶手。”

    “还有先帝的病。”沈青澜继续道,“臣查了先帝永和二十七年秋的脉案,也是李清源一手经办的。从记录看,先帝的病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很是蹊跷。”

    “你的意思是,父皇的病……也可能与李清源有关?”

    沈青澜点头:“李清源若真能对太子下毒,对先帝下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动机呢?他一个太医,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萧景玄沉默良久,忽然道:“也许,他不是主谋,只是棋子。而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陛下怀疑是谁?”

    萧景玄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个名字。沈青澜凑近一看,瞳孔骤缩。

    纸上写着三个字:陈昭仪。

    “陈明远的堂妹,幽州节度使之女。”萧景玄放下笔,“若七皇子继位,陈昭仪就是太后,陈家就是外戚。届时,这江山……”

    他没说完,但沈青澜已经明白了。

    一个庞大的阴谋,从十五年前就开始布局。毒杀太子,谋害先帝,陷害淑妃,构陷沈家……每一步都是为了清除障碍,最终扶立幼主,由陈家掌控朝政。

    “所以陈明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沈青澜声音发颤。

    “恐怕不止陈明远。”萧景玄冷冷道,“幽州节度使陈邕,手握五万边军。若他与陈明远里应外合,确实有可能改天换日。”

    沈青澜感到一阵寒意。若真是如此,那明日除夕宫宴,恐怕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陛下,我们要早做准备。”

    “朕已经在准备了。”萧景玄道,“虎贲卫今夜入城,雁门关的两万精兵三日内可到。另外,朕已密令北疆镇北军、西陲安西军提高戒备,一旦京城有变,即刻驰援。”

    他走到沈青澜面前,握住她的手:“青澜,明夜子时,朕要去见陈明远。你陪朕一起去,但答应朕,若有危险,你一定要先走。”

    “臣与陛下同生共死。”

    “不。”萧景玄摇头,“朕可以死,但你不能。若朕有不测,你要替朕守住这江山,替朕……照顾承稷。”

    沈青澜眼眶一红:“陛下……”

    “答应朕。”萧景玄看着她,眼神坚定。

    许久,沈青澜才艰难点头:“臣……答应。”

    窗外,寒风吹过宫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腊月二十九的深夜,注定无人安眠。

    而距离腊月三十子时,只剩下不到六个时辰。

    一场决定王朝命运的对决,即将在这雪夜中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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