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他。麦田的风吹动她的发梢，也吹散了那些在喉头盘旋的、纷乱的词句，只剩下最核心的一句，清晰而直接：
“之前见到记忆中的那个你的时候，我就想问：如果……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踏上的会是一条充满不幸、甚至看不到尽头的路……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吗？”
问题问出口，周遭仿佛安静了一瞬。连风吹麦浪的沙沙声，都像是屏住了呼吸。
白默静静地望着她，眼中的讶异渐渐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被触及了某个深藏的角落，有回忆的浮光掠过——他好像确实知道翁法罗斯的未来是一场悲剧。
但最终，他眼中沉淀下来的仍是那片令人安定的温和。
他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很浅，带着一点追忆的味道。
“我确实想过类似的问题，” 白默的声音不高，像是在对星说，又像是在回望自己的过往，
“想过很多次。如果当初，我没有接过昔涟姐递过来的那半张‘救世主’的牌，而是放弃了它，翁法罗斯的结局，我自己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麦田尽头那虚幻而美好的地平线。
“但后来我明白了，这种‘如果’，对某些人而言或许是故事里的一个分支，但对我而言，它并不存在于我的世界里。”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星，眼神清澈而坦诚，“现实对我们这条路，是单行道，没有掉头，也没有‘假如当初’。我们所有人都被时间推着，只能往前走。”
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白默却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后悔，对吗？” 他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
“我当然有过，而且……未来也不会少。毕竟，这世上，哪有人能一生都不后悔呢？后悔选错了路，后悔说错了话，后悔没能做得更好……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白默的语气渐渐变得平缓而有力：
“可如果，所有人都因为害怕后悔、害怕选了错误的那个选项，就停在原地，什么都不去做……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英雄，不会有传说，甚至不会有‘故事’了。”
星的眼神微微颤动。她想起很多人，想起很多事。
“选择，很重要。” 白默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尤其是在我们无法改变过去的时候，每一个当下的选择，都像是在不可更改的画卷上，落下新的笔墨。”
他向前微微倾身。“但是星，选择本身，并不是全部。”
白默的目光灼灼，仿佛有金色的微光在眼底流转，“选择哪条路，只是一个开始。真正决定你能看到什么样风景的，是你踏上那条路之后——你如何走完它。”
“没有哪个选择，在落定的那一刻就是绝对‘正确’的。所谓的‘正确’，往往是无数个在路上的瞬间，你用坚持，勇气，智慧和一点点运气，亲手为自己‘开拓’出来的。”
他看见星微微睁大的眼睛，轻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恳切：
“未来的某时某刻，你或许也会后悔自己做出的某个决定。但……别让‘当初是不是选错了’这个念头，变成绑住你双脚的锁链。”
“因为……重要的从来不是你选择命运的哪个岔路口，而是你决定用什么样的步伐，去走你认定的路。”
微风拂过，带来阳光和麦穗的气息。白默指尖那暂缓的光芒，似乎也染上了这温暖的颜色。
星默默低了低头，那个总是充满行动力、在一个又一个世界间开拓的少女，好似明白了什么。
“‘当你有机会做出选择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后悔……’。一定曾有人这么对你说过……。”白默抬头看向了天边的那轮暖阳。
“但没有人能一直做出正确的选择。也没有选择能够做到绝对正确，我们能做的，是让选择变得正确。”
“正因为‘过去’无法改变，所以我们才要审慎的‘选择’；而正因为‘未来’可以被塑造，所以我们才更需要‘开拓’的勇气。”
“山顶的风景，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自动出现在眼前。它需要你，一步一步，亲自走上去，才能亲眼去见证，亲手去触摸。”
“所以……‘当你有机会做出选择时，不要让自己后悔的’下一句是——‘以自己的意志抵达那个结局。’”
他的话音落下，带着一种平静的力量，在两人之间回荡。
星沉默了许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能看见上面沾染过的、来自不同世界的星尘与风霜。
然后，她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露出了其后坚定的星光。
她没有直接回应白默的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些沉甸甸的话语，都妥帖地收进了心里。
“……我明白了。” 她最后说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澈与力量，“谢谢你，白默。”
白默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欣慰的笑容。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指尖那温暖的金色光芒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柔和，也更加稳定。
“那么，准备好回去，为翁法罗斯的故事写下结局了吗？开拓者？”
星握紧了拳头，用力点头。
“嗯！”
光芒温柔地包裹了她，麦田、阳光、和那个微笑着的身影逐渐淡去。
但在意识被牵引着回归现实的前一刻，星在心中，将那两句最重要的话，又默念了一遍：
因为过去无可改变，所以选择非常重要。
但又因为未来可以改变，所以，「开拓」更显珍贵！
此刻，星真正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开拓」之路。
……
等到星在现实中睁开双眼。
“搭档……”
“灰鱼儿……”
“灰宝。”
“小小灰！”
……
温暖而嘈杂的呼唤将星包围，她有些手忙脚乱地回应着伙伴们关切的询问和带着后怕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