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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您这封信,可真是及时雨啊

    从馆长办公室出来,司齐只觉得一股邪火顶着天灵盖,脚下生风,沙子地踩得噗噗作响。

    “和尚?我当你个光头和尚!”他心里又憋屈又好笑,夏日的热风裹着他,吹不散那股子荒谬感。

    这都什么事儿?自己好好钻研点学问,在别人眼里就成了要“看破红尘”?

    陆浙生这家伙,真是糊涂蛋,瞎起哄!

    他脚步猛地一顿,炙热的风灌进领口,让他发胀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等等……

    和尚?经书?学问?

    季先生!

    司齐眼睛倏地亮了,像夜里点着了两盏小油灯。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封信!

    季羡霖先生的亲笔信!

    那可不是普通的信,那是“尚方宝剑”,是“免死金牌”!

    他一拍脑门,转身就往宿舍冲,那速度,比刚才出来时还快。

    “砰!”宿舍门被撞开,他一阵风似的卷到桌前,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在几本笔记和稿纸下面,摸出了那个小心存放的牛皮纸信封。

    他像捧着一件珍宝,抽出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确认了一遍上面的字迹——没错,是季先生的手书!

    有了这“法宝”,他顿时觉得腰杆子硬了,底气足了。

    刚才那股被人冤枉的憋屈,瞬间化作了“沉冤得雪”的急切。

    他捏着信纸,又是一路小跑,“咚咚咚”冲回了馆长办公室门口,连门都没顾上敲,直接推门就闯了进去。

    “毛毛躁躁干什么呢?老大不小了……每逢大事有静气……”司向东心中的怀疑还没散呢,又看到了司齐那张脸,再加上司齐毛毛躁躁,心情真就比窗外的知了叫声都烦。

    “二叔!你看这个!”

    司齐把一张纸“啪”地拍在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手指头因为激动,还有点微微发抖。

    司齐这个侄子他很喜欢,当面拍桌子的行为,他并不赞同。

    他蹙眉瞥了眼,淡淡道:“什么东西?上面写了什么……”

    “咦?”司向东瞄了一眼,只一眼,就移不开目光了。

    他狐疑地拿起那张纸,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

    目光刚一落在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毛笔字上,司向东的呼吸就滞了一下。

    等他看清楚开头的称呼和落款的签名,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藤椅里。

    季羡霖……

    真的是季羡霖!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拿着信纸的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那短短的几行字,他反复看了三遍,仿佛要把每个字的笔画都刻进脑子里。

    “盼你持之以恒,厚积薄发……写出真正有筋骨、有温度的作品……”

    这几句话,十级海啸一样冲击着司向东的三观。

    以绝对碾压的态势,冲散了他刚才所有的不满、怀疑和“恨铁不成钢”的焦虑。

    原来……原来侄子不是在瞎胡闹,不是在走歪路。

    他是在“做学问”,是在“搞创作”,而且搞的还是得到了季羡霖这样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亲自指点、寄予厚望的“大创作”!

    自己刚才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逼他去下乡?

    还怀疑他想当和尚?

    真是……往事糊涂,已不可追!

    司向东心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

    震惊、骄傲、惭愧……种种情绪混在一起,让他那张平时挺严肃的脸,此刻表情精彩极了,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站在桌前、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双鬓被汗水打湿、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侄子。

    “小齐啊……”司向东的声音有点发干,他清了清嗓子,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还用手指抹平了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彻底变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你都在长春干了什么?不是去开个会吗?怎么跟大师都联系上了,这样的大师还有几个,大胆的说出来,二叔我还稳得住!”

    司齐疑惑的看下二叔,“这重要吗?”

    司向东点了点头,“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司齐掰开手指头开始数了,一只手竟然数不完,正要摊开另一只手。

    却被司向东给抬手打断了,“够了,够了,足够了!”他微微稳了稳身形,刚才差点儿惊的掉凳儿。

    司齐:“……”

    司向东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想吐出胸口淤积的震惊,“看来……上次长春没让你白去啊!”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司齐面前,用力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拍得司齐身子晃了晃。

    司齐咧咧嘴,嘶,手劲儿真大!

    “好小子!有出息!真给咱们老司家长脸!”

    司向东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与有荣焉的笑,“季羡霖先生!那可是大学问家!他能给你写信,指点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这条路走对了!走得正!”

    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猛地转身,斩钉截铁地说:

    “下乡?不去了!那种跑腿的活儿,让老李他们去!你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给我好好写!把你脑子里那个什么……故事,给我写出来!写出个样子来!”

    他走回桌前,又拿起那封信看了看,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圣旨:“季先生说了,‘厚积薄发’,‘写出有筋骨、有温度的作品’!这是对你的期望,也是鞭策!你可不能辜负了先生这片心!”

    “二叔,我……”司齐想到二叔可能有所转变,万万没想到他的转变这么大,一时有点接不上话。

    司齐那个年代对很多大师都祛魅了。

    司向东可不一样……

    “什么都别说了!”司向东大手一挥,打断他,“从今天起,你那宿舍,就是你的‘创作重地’!谁都不许去打扰!早饭,我每天亲自给你送过去!需要什么资料,缺什么书,跟二叔说,二叔想办法!”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重大机密:“文化馆图书室那点家底,你随便用!要是没有,我去县图书馆给你借!再不行,我给省里写信,你叔在省里还是有些同学和关系的!”

    司齐只剩下哭笑不得。

    刚才还恨不得把他发配下乡,转眼就成了重点保护动物了?

    “其实,也不必如此浮夸!”

    司向东猛地止住脚步,像训导主任一样默默瞪着司齐,就是不说话。

    司齐心说,自己哪里说得有问题吗?

    见司向东还没有说话。

    怎么了?

    他是想要给我压力?

    以前领导就经常这样干?

    呃……二叔好像现在就是我的领导。

    司向东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充满了痛心疾首,“浮夸?司齐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对待作品,无论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对待文学,除了热忱,还得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勿要忘记前辈对你的殷切期盼……”

    司齐:“……”

    这是我的作品,怎么说出来,像是你的作品似的?

    “还有,”司向东脸色一正,恢复了馆长的威严,但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维护,“馆里那些闲言碎语,你别往心里去!明天晨会我就说,谁再敢胡说八道,影响你创作,我扣他奖金!你这可是正经事,是大事!是得到季羡霖先生肯定的大事!明白吗?”

    司齐整个人都懵了,季羡霖可没有肯定你这样浮夸啊!大师做人是很低调的!

    “季羡霖先生给我写信,这事儿还是别传出去了!大师为人谦和低调……”

    “对对对,你说得对!行了,赶紧回去!”司向东挥挥手,像是赶小鸡,“该看书看书,该写写!季先生等着看你的成果呢!记住,一定要写好!不能给先生丢脸,不能给咱们海盐文化馆丢脸!”

    “哎!”司齐应了一声,揣好那封“救命”的信,晕晕乎乎地走出了馆长办公室。

    门外,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

    司齐站在台阶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看馆长办公室紧闭的门,仿佛能看见二叔正在里面,对着那封信又一次露出傻笑。

    他摸摸口袋里那封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信,心里默念:季先生,您这封信,可真是及时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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