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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魏武扬鞭

    魏申陈兵棘蒲的消息,如同南面天空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郇阳军民心头。三千魏国武卒,乃魏斯变法后精心锤炼的精锐,绝非寻常边军可比。一时间,郇阳城内流言暗涌,人心浮动。

    然而,秦楚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既未大规模征调民兵,也未急令选锋营收缩防御,只是按部就班地加强城防巡查,同时严令各司其职,不得慌乱。

    这一日,秦楚召集韩悝(法曹)、黑豚、庚等核心于书房议事。

    “魏申来者不善,诸位有何见解?”秦楚开门见山,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务。

    黑豚率先抱拳,声如洪钟:“大人!魏军虽锐,但我郇阳城坚池深,粮秣充足,将士用命!末将愿立军令状,必叫魏武卒在城下碰得头破血流!”他信心十足,野马川与守城战的胜利让他对郇阳的防御极具信心。

    韩悝(法曹)则更为审慎:“黑豚将军勇武可嘉。然,魏申非兀朮可比,其用兵素以诡谲著称。且棘蒲距我仅两百余里,若其以小股精锐穿插渗透,断我粮道,扰我边民,或围而不攻,长久对峙,于我亦是大患。需防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庚也补充道:“工正司库存之箭矢、火雷虽足,然若战事迁延,损耗必巨。新式弩机与‘赤磐’烧制虽利,然产能有限,需优先保障城防要害。”

    众人各抒己见,分析利弊。秦楚静静听着,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待众人言毕,他才缓缓开口:“诸位所言,皆有道理。魏申此来,其意未必在即刻攻城。”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目光扫过郇阳周边:“魏国志在中原,与韩、赵摩擦日增。魏申身为西河守,其主要职责乃是对秦(指秦国)与镇抚西河之地。此时调兵北上,威慑于我,其目的有三。”

    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试探。试探我郇阳虚实,军心士气,以及……晋阳的反应。其二,施压。迫使我屈服,或交出盐铁之利,或限制与狄人往来,甚至……让我成为其在北疆的棋子。其三,若试探与施压皆不果,或可寻隙而动,以求一击致命,永除后患。”

    分析鞭辟入里,直指魏申战略意图。

    “故而,”秦楚总结道,“我郇阳当下之策,不在硬拼,而在‘稳’与‘破’。”

    “何为稳?”他自问自答,“稳守城池,示敌以强,令其知难而退。内紧外松,维持民生、工坊、贸易如常,彰显我底气十足。此乃‘稳’。”

    “何为破?”他目光锐利,“破其算计,乱其心志。魏申欲借兵威迫我就范,我偏要让他看到,郇阳非但不怕,反而能借此机会,结交更远之盟友,拓展更大之局面!此乃‘破’!”

    他随即下达一连串命令:

    “黑豚,选锋营与民兵照常操练,城防加强警戒,但不必摆出如临大敌之态。多派斥候,监控魏军动向,尤其注意其是否分兵,或与北方狄人有所勾连。”

    “韩悝(法曹),即刻以郇阳令之名,起草一份送往棘蒲的‘友睦文书’。言辞不卑不亢,询问魏将军陈兵边境之意,重申郇阳乃赵土,愿与邻邦和睦相处,共保边境安宁。同时,将文书副本,快马送至晋阳张孟谈先生处。”

    “庚,工正司全力保障城防物资,同时,派遣精干工匠,携带工具,大张旗鼓前往挛鞮部,协助其修建营垒!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郇阳与北方部落的合作,并未因魏军压境而中止,反而更加紧密!”

    “另外,”秦楚看向韩悝(麾下),“将我们与黑水部接触、并已派出使者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往来商旅,尤其是那些与魏国有关联的商队。”

    一道道命令发出,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众人领命,各自行动。

    郇阳城依旧秩序井然,市易所照常开市,工匠区的炉火日夜不息,学馆的书声也未停歇。只是城头巡弋的士兵目光更加锐利,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送往棘蒲的“友睦文书”很快到了魏申手中。看着那封措辞得体、却隐含锋芒的书信,魏申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

    “稳守……示强……结远交……”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与更深的忌惮,“这个秦楚,果然非池中之物。竟想反借我之兵锋,来成就他结交远盟、彰显实力之举?”

    副将在一旁道:“将军,郇阳看似镇定,实则外强中干。不若末将率一支偏师,绕道袭扰其粮道……”

    魏申抬手制止:“不必。秦楚巴不得我们主动出击,给他借口向晋阳求援,或是进一步拉拢狄人。他此刻正如一张拉满的弓,我们若贸然撞上去,正中其下怀。”

    他走到帐外,望向郇阳方向,目光深邃:“传令下去,大军在棘蒲就地休整,加强操练。多派哨探,我要知道挛鞮部的营垒修得如何,更要知道,西边那个黑水部,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敏锐地察觉到,秦楚西进的动作,可能比北结挛鞮部更具战略意义。

    一时间,南线战场呈现出诡异的平静。魏军并未进攻,反而像是在棘蒲扎下了根。郇阳也毫不示弱,各项事务有条不紊,甚至与挛鞮部的合作更加高调。

    而关于郇阳使者西出阳关、结交黑水部的消息,也随着商队悄然传播开来,引起了各方势力的关注。

    这场由魏申率先扬起的鞭子,并未能如预想般抽垮郇阳,反而像是在驱赶着一头原本蛰伏的幼兽,更快地奔向更广阔的天地。秦楚用他的“稳”与“破”,成功地将一次军事危机,转化为了展示实力、拓展外交的战略契机。

    魏武扬鞭,却未能策马入郇阳。反倒是郇阳在这压力之下,身影愈发清晰,道路愈发宽广。

    第六十章砥柱中流

    魏申陈兵棘蒲带来的紧张气氛,在秦楚“稳守示强、结远破局”的策略下,并未演变成真正的刀兵相见,反而如同一次高压的淬火,让郇阳这柄利剑的韧性与锋芒都得到了进一步的锤炼。南线诡异的平静持续了月余,魏军始终未有实质性的进攻动作,最终在秋末冬初之际,魏申下令拔营,三千武卒偃旗息鼓,退回了西河郡腹地。

    消息传回郇阳,城内军民无不松了口气,欢欣鼓舞。然而,秦楚却并未有丝毫懈怠。他深知,魏申的退去,绝非畏惧,而是审时度势后的暂时隐忍。经此一番对峙,郇阳已彻底暴露在魏国的视野中心,未来的摩擦与考验只会更多。

    “大人,魏军已退,是否可让将士们稍作休整?”黑豚请示道,连日来的高度戒备让选锋营也感到了疲惫。

    “不可。”秦楚断然摇头,“魏申退兵,正说明其认为强攻代价过大,但这也意味着他必将寻求其他手段。传令全军,戒备等级不变,尤其要加强对边境狄人部落的监控,严防魏国细作渗透、离间。”

    他站在修缮一新的北城门楼上,望着城外逐渐封冻的原野,对身旁的韩悝(法曹)与庚道:“魏申此次退兵,于我而言,既是危机,亦是警示。警示我等,郇阳虽有小成,然身处四战之地,强邻环伺,稍有松懈,便有倾覆之危。”

    韩悝(法曹)深以为然:“大人明鉴。经此一事,可见外部压力不会消弭,唯有自身足够强韧,方能如中流砥柱,屹立不倒。下官以为,当借此机会,进一步深化内政,尤其是完善边境管理制度与应急动员机制。”

    庚也补充道:“工正司新改进的‘水排’(水力鼓风)已可稳定运行,铁器产量与质量均有提升。下官建议,可利用冬闲,大规模替换民兵与部分边军之老旧兵甲,并加紧储备箭矢、火雷等消耗物资。”

    “正该如此!”秦楚颔首,“便依二位所言。韩子(法曹),你负责拟定《边境巡查条例》与《紧急征召令》,务求权责清晰,反应迅速。庚,工正司全力开工,优先保障军械更新与储备,同时,对城防要害之处,如城门、角楼,可用新炼之铁进行加固。”

    内政与军工的深化在寒冬中加速推进。郇阳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机器,在秦楚的掌控下,每一个齿轮都咬合得更加紧密。新颁布的条例使得边境管理更有章法;更新了装备的民兵士气高昂;武库与粮仓日益充盈。

    与此同时,秦楚也并未忘记外部的布局。他再次召见了阿勒坦。

    “王子,魏军虽退,然其心未死。北疆安宁,关乎你我共同利益。”秦楚神色郑重,“挛鞮部营垒修建进展如何?”

    阿勒坦如今对秦楚已颇为信服,答道:“营垒主体已成,甚为坚固,父汗甚为满意。多谢秦令派遣工匠相助。”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据部落西面的哨探回报,大荔戎的前锋游骑活动愈发频繁,似乎……在寻找兀朮的踪迹,也可能是在探查我部落虚实。”

    兀朮如同一个幽灵,依旧游荡在北疆,而大荔戎的阴影也并未散去。

    “兀朮已成丧家之犬,不足为虑。然大荔戎……”秦楚目光微凝,“其若东来,首当其冲便是林胡与贵部。我等需早做打算。”

    他取出一卷新绘的北疆详图,指着几处关键通道:“我意,与贵部建立更紧密的讯息联络。在这些隘口,设立共同的哨点,共享关于大荔戎与兀朮的情报。一旦有变,可互相预警,迅疾应对。”

    阿勒坦仔细看着地图,眼中露出赞同之色:“此议甚好!我即刻修书禀明父汗。相信父汗也会同意。”

    北方的盟友关系在共同的威胁下得以巩固。而西边的进展也传来了好消息。

    历经数月跋涉,派往黑水部的使者成功返回,不仅带回了上百匹河西良马,更与黑水部达成了初步的贸易协议。黑水部对郇盐和铁器需求极大,愿意用良马、皮毛乃至一种罕见的、可用于染色的西域植物(秦楚认出似乎是茜草的一种)进行交换。更重要的是,在使者“不经意”的谋划建议下,黑水部在一次与秃发羌的小规模冲突中,凭借郇阳提供的特制弩机和更优的战术,取得了优势,对郇阳的“友谊”更为看重。

    “西进之路,已现曙光。”秦楚看着使者带回的样品马匹和茜草,心中振奋。这条商路若能稳固,郇阳将获得稳定的战马来源和新的财源,战略回旋余地大大增加。

    然而,就在各方布局渐入佳境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从晋阳传来。

    张孟谈派心腹送来的密信中透露,赵国朝堂之上,因郇阳近来“结交戎狄”、“擅启边衅”(指与魏国对峙)等事,非议之声再起。有大臣甚至直言秦楚“尾大不掉”,建议赵侯召其回晋阳“述职”,另派亲信接管郇阳。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秦楚放下密信,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内部的倾轧,有时比外部的刀剑更为致命。

    “大人,晋阳若真下诏,我等……”韩悝(麾下)面露忧色。

    “不必惊慌。”秦楚摆手,“张孟谈先生既提前示警,说明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我等只需将郇阳治理得更好,让所有人都看到,唯有秦楚在此,郇阳方能成为赵国北疆之砥柱,而非隐患。”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将今年郇阳新增田亩、府库增收、与挛鞮部盟好、西通商路等事,详细造册,连同部分新式农具、以及来自黑水部的良马、贡品,一并送往晋阳。向主公展示我郇阳之繁荣与重要。同时,奏请主公,准许郇阳仿‘武卒’之制,进一步精练边军,以御魏国。”

    他要以实实在在的政绩和战略价值,来对抗朝堂上的流言蜚语。

    寒冬岁末,郇阳在内外压力下砥砺前行。秦楚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舵手,稳稳把持着方向,让这座边城在惊涛骇浪中,愈发显现出砥柱中流的坚实与可靠。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挑战只会更多,但他坚信,只要郇阳自身足够强大,便能在这战国乱世中,劈波斩浪,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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