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男没有说自己生了什么病,只说还好。
于是姜品德拿了五百块钱递过去,说道,“婶婶买点东西吃。”
陈爱男也就签了字按了印,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姜品德。
他一走,陈爱男就对姜遇说道,“你也太没礼貌了,人家上门,也不客气客气,好歹是家人,进来的时候多个嘴,说一声:哥,你来了。走的时候说句:哥,慢走。又不会让你掉一块肉,要是以后我也走了,你就这么一个哥哥了。”
姜遇心里讽刺的笑笑。
姜逸楠在世的时候,姜遇尚且没觉得,更何况是隔了一层的堂哥,姜遇更无所谓。
况且,哪里就一个哥,大姨和舅舅家都有男孩。
不过她连回嘴的意思都没有,任陈爱男说了两嘴。
次日,姜遇去离家八百多米处的桥头寄存点取快递,碰到了伯母徐华银与人在聊天,她家房子就在这个寄存点的后面一点,相隔不过百来米。
见到姜遇,两人先是住了嘴,结果一旁的那妇人笑道,“哎哟,是姜遇啊,好些年没见到你了,怎么样?在哪儿发财啊?”
姜遇睁着双眼睛,直愣愣地说道,“在外面欠了很多钱,回家发财呢,婶子你有没有钱借点给我,五千,五千就好。”
那人吓了一跳,看了半天姜遇,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讪讪道,“我哪有什么钱啊。”
姜遇快步上前,贴脸上去,“伯母、婶子,那有没有那种家里有钱的,彩礼有五六十万的那种……”。
大约是看到了徐银华和那个妇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姜遇改口,“四五十万也成的那种人家,介绍一下给我,我没结过婚,头婚,还没生过孩子呢。”
哪有未婚的女孩子这么说自己的,哪怕三十来岁了。
要说这几年,小地方的适婚女性是不多,大家都开始挑起来了,但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啊,三十多岁了,长得除了高点,也不是那种好看到天仙一样的姑娘,四五十万怎么说得出口的?
莫不是欠了钱?
徐银华和那妇人对视一眼,忙找了借口散了开去。
结果当天下午,陈爱男就听到了消息,说自己女儿在外面欠了很多钱。
她不好直接问,姜遇的脾气太大了。
于是等到晚上饭后的时候,陈爱男洗了碗,把姜遇叫到自己房间,拿了一张银行卡,“这卡呢,我挪了一些钱过来放我这里了,现在里面还有八十来万,你收着,密码你知道的,就上次的那个密码,我们家攒的钱,你爸你哥的,都在这里了,你收着。”
虽然陈爱男没有说别的话,但姜遇是什么人,眼珠子都不用转就知道今天自己故意戏弄婶婶她们的话已经到了陈爱男这里了。
但是姜遇生气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件事,家里并不是没有钱,陈爱男不去治病并不是因为钱的事情,这么一想,心下怒气顿生。
她直直地看着陈爱男,“妈,在你眼中我是什么人?”
她的心中怒火燃烧,“我不缺钱,这些钱是爸爸、哥哥还有你的,至于我,我有钱,养活自己是足够的,你觉得,我要带你去新疆,需要你给我钱,所以我才带你去?”
陈爱男傻住了,对于姜遇的怒气,感到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我就是把家里的钱交在你手里,总要给你的,而且你不是欠了钱嘛?拿去还了。”
姜遇闭了闭眼,“我没有欠钱,我是逗她们的。”
姜遇怎么可能会欠钱呢,小时候的意气活泼,成年以后出去的经历慢慢的都磨平成了谨小慎微,明白家不是自己的后盾以后,她每一日都在筹谋自己的归处。
从顾西舟那里,也从工作那里,但不管是哪里,她从来都没有胜算,于是就愈发地没有安全感。
她早就习惯是自己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而现在陈爱男忽然之间把这么大笔钱给自己,她忽然就很愤怒。
所以是因为被迫,没办法,只能选择她了呗。
她不想要这样被无奈的选择。
“妈妈,你为什么就不同意去北京呢?如果你的钱不够,我还有,为什么不去博一博呢?”
她的眼睛通红。
可是陈爱男压根就不懂姜遇怎么忽然就开始发脾气,看上去非常生气的样子,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陈爱男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怒火顿生,“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去治病呢?全家人辛苦了一辈子的钱为什么就要砸到医院里去?好好的日子,你爸和你哥是没办法过不了,那活着的人就要过下去啊,我也是想好好活着的,这不是病了吗?不是不治,而是治不好,治好的可能那么小,你为什么非要我去赌呢?我不治。”
有些话,姜遇不说,陈爱男也就当作不知道。
她虽然没有文化,但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
医生说的那些话,虽然有一些只和姜遇谈,但是在医院里,各种门道都有,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多留心一点别人的话语,旁敲侧击就都能出来的。
姜遇愣住了。
不由地想到了医生的话,当时医生确实是说过的,陈爱男的问题在于两个病症互相限制,因为脑子中的瘤,所以颈动脉这边无法处理,颈动脉的问题不处理好,脑子的这个瘤就没有办法手术。
她一直想的是,也许北京会不一样呢。
陈爱男还在继续,“我现在不痛,也不痒,去医院的不舒服比我没去医院的不舒服多多了,不手术,算不准我还可以多活一阵,我觉得在医院里没盼头,哪哪都不舒服,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呢,我不想最后的时间就呆在医院里头,现在能活着,哪里都好,活着不就好了吗?”
于是姜遇的那些话就全部都哽在了喉头,说出来的话觉得矫情,不说出来又很难受。
之所以怨和恨,是因为心里还在意,所以用这么多年的疏离来进行反抗,但前提是,那个人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她放软了语气说道,“哪里就会死的,也许就治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