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夕阳的余晖给边关大营镀上了一层萧瑟的金色,炊烟袅袅,结束了一天操劳的士兵们正三三两两地走向伙房,空气中弥漫着粗粮饼子的味道。
中军大帐内,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名贵的西域地毯,散发着幽香的熏炉,还有桌上温着的一壶好酒。
王千户斜倚在虎皮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光洁的白玉酒杯,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大人,算算时辰,鬼哭峡那边,也该有个结果了。”一旁的师爷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蛮族那帮饿狼,加上咱们‘督战’的兄弟,那秦风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王千户闻言,发出一声满意的哼笑,端起酒杯,送到嘴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兵痞,也敢在本将面前耍横?这就是下场。”
他闭上眼,似乎已经能想象到秦风被乱刀分尸,尸骨被野狼啃食的画面,心中的那口恶气,总算是顺了大半。
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将碰到酒杯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营地大门口的方向传来!
那不是擂鼓,也不是号角,而是某种坚硬的东西被巨力硬生生踹碎的声音!
整个大营的嘈杂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无数士兵错愕地回头,望向营门的方向。
王千户手一抖,滚烫的酒水洒了满手,他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门口出现的那道身影,死死地钉住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在昏黄的夕阳下,像一尊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神。
他身上的皮甲早已被暗红色的血浆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手里没拿兵器,只是在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粗大的麻绳。
麻绳在满是砂石的地面上,发出“哗啦啦”的拖行声。
每一下,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随着他一步步走进营地,人们终于看清了麻绳上串着的东西。
那是一颗颗人头。
头发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面目狰狞,死不瞑目。有的是蛮族标志性的发辫,有的,则穿着大乾的军盔!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那条麻绳上,像串糖葫芦一样,串满了血淋淋的人头!
整个大营,死寂一片。
士兵们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水洒了一地也无人理会。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和恐惧。
秦风面无表情,拖着那串人头,径直走向高高的点将台。
数千道目光,跟随着他移动。
他走过的地方,士兵们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哗啦——”
秦风走到点将台前,手臂一振,那条沉重的麻绳被他甩了上去。
五十六颗人头,在木制的台面上翻滚,碰撞,最终堆成了一座触目惊心的小山。
最顶上的那颗,正是王千户派去的那个冷脸军官,他的眼睛瞪得滚圆,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
王千户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人头山,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酒后的潮红,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
“当啷!”
他手中的白玉酒杯,终于拿捏不住,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千户大人。”
秦风抬起头,目光穿过数十步的距离,像两把冰冷的刀子,直直刺入王千户的眼中。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校场。
“幸不辱命。”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粮草’没丢,敌军全歼。”
‘粮草’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王千户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从虎皮大椅上栽下来。他扶着桌案,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干响。
杀了他?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看看周围吧。
数千名士兵,正用一种近乎看神明般的眼神,看着台下的秦风。那眼神里,有敬畏,有狂热,甚至有崇拜!
此刻的秦风,携斩杀五十六名敌寇的大胜之威归来,威望在军中已然达到了一个顶点。
现在下令杀他?
不用等明天,今天晚上,这大营就得哗变!
王千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不能杀,非但不能杀,还必须得赏!还得大张旗鼓地赏!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他脸都紫了。
“好……好啊!”
过了许久,王千户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强撑着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雄壮一些,却掩不住那份颤抖。
“秦伍长……不!秦百夫长!勇冠三军,扬我大乾军威!本将……本将要亲自为你请功!”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来人!赏秦百夫长白银三百两,良马一匹!记首功!”
全营将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秦爷威武!”
“秦百夫长威武!!”
在这震天的呼喊声中,王千户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嘉奖一个功臣,而是在亲手为自己树立一个掘墓人。
秦风站在台下,对周围的欢呼充耳不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千户,直到对方的眼神躲闪,不敢再与他对视。
“谢大人。”
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然后转身,向着自己那间破旧的营房走去。
他身后,赵铁柱、独眼龙等九个老兵不知何时已经迎了出来。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秦风身后,腰杆挺得笔直,仿佛又找回了二十年前的荣光。
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一条路。
直到秦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压抑的气氛才终于被打破,整个校场瞬间炸开了锅。
“天呐……一个人……杀了五十多个人?”
“不止!你没看到吗?里面还有督战队的头盔!”
“我的娘,他还是人吗?简直是杀神下凡!”
点将台上,王千户听着耳边潮水般的议论,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回虎皮大椅上,浑身虚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看着台下那座还在滴血的人头山,眼中再无半点得意,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怨毒。
他知道,秦风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真正的心腹大患。
一个,杀不得,也惹不起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