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骁抬眼望去,一方太极盘般的田园在天地间舒展,蜿蜒的河流似银带将百亩良田一分为二。
连绵丘陵披着茸茸浅草,似青龙白虎温顺俯卧,环抱出一片葫芦状的阔朗田地,可容机场,藏风聚气。
老宅端坐于左侧山湾平阔处,恰被玉带河曲最大一环从容揽入怀中,得水藏风,地势堂皇如天然主位。
田地里有个人正戴着草帽,全副武装在地里忙活,看那娴熟的动作像个经验丰富的农妇。
“好地方啊!过去问问。”
他们走过桥,来到距离苏妙禾不到20米。
“阿姨!你好!”陆言骁提高音量,试图引起对方注意,“请问苏家老宅是往哪个路口走?”
地里的身影动作骤然一顿,苏妙禾侧过脸,眼底翻涌着不爽:一米六二,九十六斤的身材,明明是窈窕淑女,哪点像“阿姨”了?
嘴里低声嘟囔:“真是!白天净碰到些不会说话的乌鸦嘴。本姑娘也敢瞎叫‘阿姨’,眼睛糊了浆糊!”说罢,头也不回地抛撒着菜种子。
“阿姨,我们想问路。阿姨,你怎么不理人呢?”陆言骁已经走近菜地里。
此时苏妙禾缓缓直起腰,摘下草帽,露出一张虽然沾了点泥星子,却异常年轻、称得上明艳动人的脸庞。
她细眉大眼眸澄澈如溪;高挺鼻尖缀着碎泥,衬得肌肤白皙通透,薄厚适中的唇瓣带着劳作后的干爽。清素无华,却舒心
她抹了把汗,眼神锐利地扫过眼前衣着光鲜、一脸嫌弃荒地的男人,他那声声刺耳的“阿姨”还在耳边回响。
她红唇一勾:
“阿姨?这位大叔,你是出门忘带眼镜,还是脑袋被门夹了?要不去看了眼科和脑科再来?眼神不好就别出来乱晃,免得掉河里,可没人救你。”
陆言骁当场愣住。
他堂堂谈判专家纵横危局谈判十余载,何时受过这种气?
“年轻人都在城里打拼,地里大都是些老人,叫阿姨都是叫年轻了,谁想的到你这么年轻竟然在种地!”他回怼。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正准备接受对方语言暴击。
苏妙禾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不再理他,重新戴好草帽,转身继续挥动锄头,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陆言骁,则站在原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凌乱。
他还从来没感觉这么憋屈过。
他站在田埂上,手微微发颤。“你竟然叫我大叔?还咒我掉河里?那咱们算扯平了!”
身为省厅首席谈判专家,他向来以冷静著称,此刻却险些破了防。
想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用上最擅长的温和语气:“这位…小姐,我是来拜访苏家的,正找苏家老宅。有正事,或许我们可以用更友善的方式沟通?”
苏妙禾拄着锄头,“哼!不看不想就喊阿姨、阿姨,满脸嫌弃农村的‘城里人’,要我什么好态度?”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嘛…想让我好好指路,甚至带你进老宅,都行。”
她指了指旁边空地上那堆绿意盎然的果树苗。
“看见那些果苗没?你们帮我种完,我亲自给你带路,保证找到的那种。”
“什么?!”旁边的司机跳出来,“你知道我们陆先生是什么人吗?让我们种树?!”
陆言骁心事重重,他是来找恩师说的幽静处治疗的,哪有时间种树!
“管你鹿先生还是羊后生。不种?”苏妙禾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你们就自己慢慢找吧。提醒一下,这村子附近岔路多,蛇虫鼠蚁也不少,万一走错了,踩到点什么或者被什么咬了……”
她故意拉长语调,满意地看到那两个男人脸色微变。
他环顾四周确实荒僻的环境,再想到自己的事……他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种!”
“陆先生!”司机惊呼。
“别说了!”陆言骁狠狠瞪了司机一眼,然后看向苏妙禾,“怎么种?说!”
苏妙禾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淡定,拿起一株葡萄苗和一把轻巧的灵能铁锹走过去,示范。
“看好了,大叔。挖这么深的坑,把树苗放进去,填土,压实,浇上那边桶里的水——很简单吧?”
她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仿佛做了千百遍。
陆言骁和司机看着那堆农具和树苗,面如菜色,手却诚实的动起来。
接下来,场面不忍直视。
当他拿起农具,用分析案情,引导人质的语气对一棵果苗说“来,我们稳稳地站进去。”
苏妙禾扑哧笑出声,“放心!它答应你啦,它愿意站进去,好好站稳。也希望你给它盖多点土。”
苏妙禾则抱来昨日从院里割下的哪些与人齐肩野草,一把把铺在刚撒好菜种的地里,薄薄覆上一层,为种子遮风挡雨,助其顺利萌发。
时不时不忘点评两句那俩城里人:
“陆总,您那坑是给蚂蚁住的吗?”
“那位司机大哥,树苗都快躺下了,您是让它睡觉吗?”
“用力压实,没吃饭啊?”
陆言骁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每听一句,额角青筋就跳一下,几乎把后槽牙咬碎。
但他也是个不服输的,硬是憋着一口气,按着苏妙禾的样子,一点点调整。
两人那身昂贵的行头彻底报废,汗流浃背,灰头土脸。
【系统提示:目睹精英吃瘪,爽度值+100!】
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几十株树苗总算歪歪扭扭地立在了地里。
陆言骁看着自己劳动成果若有所思,他发现苏妙禾在劳作时,身上有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全然的专注与踏实。
这种“动手即答案”的状态,恰恰是他此刻内心最渴望的。
“啪啪”苏妙禾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任务进度条飙升。“行了,勉强及格。”
陆言骁几乎虚脱,声音沙哑:“现在,可以带路了吗?”
“急什么?”苏妙禾眨眨眼,指了指老宅方向,“跟我来吧。”
当她带着两个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男人走到修葺一新的老宅门前。
陆言骁看着老宅牌匾,又看看她,才反应过来:“你就是苏怀明孙女?!”
“正是小女子苏妙禾是也。”
她推开大门,回头嫣然一笑,阳光下,那明媚的脸庞,带着狡黠和胜利的姿态,“欢迎光临寒舍,陆、‘大叔’。”
那一刻,陆言骁看着她的笑容,心头莫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