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的瞬间,黑暗像有生命般涌出。
那不是普通的、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粘稠的、冰冷的、带着实质重量的“概念黑暗”。它涌出走廊,触碰到墙壁,墙壁的乳胶漆瞬间泛起霉斑;触碰到地板,瓷砖的缝隙里迅速长出黑色的、绒毛状的菌丝;触碰到天花板,吊灯的光芒被迅速吞噬,像被泼了墨。
苏小糖手里的平安符,在黑暗中亮起。
深金色的光芒,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在她掌心绽放。光芒所及之处,黑暗像遇火的油脂般滋滋作响,向后退缩,留下一条勉强可容一人通过的、光亮的通道。
但通道之外,黑暗在翻腾、蠕动,像无数条黑色的触手,在试探,在低语,在等待。
“走。”林平凡说,踏进通道。
苏小糖握紧平安符,紧跟其后。
女人抱着小男孩,站在门口,想跟进来,但被林平凡抬手制止了。
“留在外面。关上门,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
女人用力点头,抱着孩子退后,门缓缓关上。
“咔哒。”
锁扣合拢的瞬间,最后的、从门缝透进来的外界光线,彻底消失。
房间里,只剩下平安符的金色光芒,和...黑暗深处,那些缓缓睁开的眼睛。
房间不大,大约十平米。
原本应该是个儿童房:墙上贴着卡通贴纸,书桌上摆着课本和玩具,小床靠着墙,床上还扔着一个毛绒玩具熊。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墙上的贴纸,在黑暗中“融化”了,像是被强酸腐蚀,卡通人物扭曲成尖叫的形状。书桌上的课本,纸张在自动翻动,每一页上都用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写满了意义不明的符号和哭喊的人脸。玩具熊坐在床上,但它的“眼睛”位置,是两个深深的黑洞,从洞里不断渗出黑色的、丝线般的物质,在空中飘荡。
而房间里,到处都是“影子”。
不是光照产生的、正常的影子。
是“活”的影子。
窗帘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拉长,变成一个瘦长的、没有五官的人形,在墙角缓缓蠕动。书桌的影子,在墙壁上膨胀、变形,像一个臃肿的、长满瘤子的怪物,在无声地喘息。玩具熊的影子,从床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两人,每走一步,就有一滴黑色的、恶臭的液体从它身上滴落。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个东西。
一个老人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的“残影”。
他穿着生前常穿的深蓝色中山装,背微微佝偻,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很深。他的眼睛闭着,表情很平静,像是在安详地沉睡。但在他身体的“内部”,有无数条黑色的、血管般的丝线,在蠕动、穿梭,像寄生虫一样,扎进他灰白色的“身体”里,在吸取、在消化、在繁殖。
这就是“爷爷的残影”。
被“影噬者”寄生的、正在被分食的核心。
而在残影周围,聚集着至少二十个“影噬者”。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像一团团浓稠的、不断变化的黑色墨水,有时凝聚成人形,有时散开成雾状,有时又变成扭曲的、多足的爬虫形态。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一团“墨水”的中心,都有一只眼睛。
不是生物的眼睛,是“概念”的眼睛——纯粹的、空洞的、代表着“饥饿”和“虚无”的黑色漩涡。
此刻,这二十多只眼睛,全部转向了林平凡和苏小糖。
转向了平安符的金色光芒。
“饿...”
“好吃...”
“光...讨厌...”
“吃掉...”
“全部吃掉...”
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混乱的、重叠的低语。
苏小糖脸色发白,但她握紧平安符,向前走了一步。
金色的光芒,随着她的前进,向前扩张了一圈。
黑暗,再次后退。
但那些“影噬者”,没有退。
它们盯着平安符的光芒,黑色的“身体”在剧烈地蠕动、翻滚,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但又不愿放弃“食物”。
“爷、爷爷...”苏小糖看着那个被寄生的残影,轻声呼唤。
残影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灰白色的瞳孔,像褪色的照片,里面没有任何神采,只有无尽的、深沉的悲伤和...不舍。
他“看”向苏小糖,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她手中的平安符。
瞬间,他灰白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的光泽。
像火星,在死灰中一闪而逝。
“小...宇...”一个极其微弱、极其沙哑的声音,从残影中传来,不是通过空气,是直接响在意识里,“是...小宇吗...”
“不是。”苏小糖摇头,声音尽量放柔,“我是来帮您的。是小宇让我来的。他很难过,他想您。他妈妈说,您给他刻了平安符,希望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但您现在这样...他快乐不起来。”
残影的眼睛,眨了眨。
一滴灰白色的、像雾气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不想走...”他的声音在颤抖,“我舍不得...舍不得小宇,舍不得这个家...我想看着小宇长大,看着他上学,看着他结婚...我不想...就这么消失...”
“但您必须走。”苏小糖说,声音很轻,但坚定,“您留在这里,只会伤害他们。这些黑色的东西,在吃他们的记忆,在让他们忘记您,忘记彼此,忘记爱。您想看到小宇忘记您吗?想看到他忘记妈妈的笑吗?想看到这个家,变成只有恐惧和绝望的空壳吗?”
残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不想...”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伤害他们...我只是...想陪着他们...”
“您已经陪够了。”苏小糖举起平安符,让金色的光芒,完全照在残影身上,“您给小宇的爱,给这个家的祝福,都在这里。它会陪着他们,永远陪着。而您,该休息了。该去您该去的地方,安心地、平静地,看着他们,祝福他们,而不是...被困在这里,被这些黑色的东西利用,变成伤害他们的工具。”
金色的光芒,触碰到残影的瞬间,那些寄生在他体内的黑色丝线,发出尖锐的、无声的尖叫。
丝线在光芒中迅速枯萎、断裂、消散。
像是被阳光照射的冰雪。
残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变得轻盈,灰白色的悲伤,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温暖的白光。
“真...真的吗?”他轻声问,“我的祝福...会一直陪着他们?”
“真的。”苏小糖用力点头,“爱,是不会消失的。它会变成记忆,变成温暖,变成力量,陪着小宇长大,陪着他面对所有困难。而您,可以放心了。可以...安心地走了。”
残影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一个很淡很淡的,但充满释然和温暖的笑。
“谢谢...你...”他说。
然后,他闭上眼睛,身体彻底化作一团柔和的白光,在空中缓缓旋转,最后,分成两小团,一团飘向门口的方向(那里,女人和小男孩在等待),一团飘向苏小糖手中的平安符,融入其中。
平安符的光芒,瞬间变得更亮,更温暖。
像一颗真正的、小小的太阳。
而随着残影的“安息”,那些寄生在他体内的黑色丝线,全部断裂、消散。
失去了“食物来源”的影噬者们,发出了愤怒的、疯狂的尖啸。
“饿!”
“食物没了!”
“光!讨厌的光!”
“吃掉光!吃掉他们!”
二十多团黑色的、蠕动的影子,同时扑向林平凡和苏小糖。
像黑色的海啸,像绝望的潮水,要将两人彻底吞没。
“老板!”苏小糖惊叫。
林平凡已经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挡在苏小糖身前,右手抬起,手指上的“锚定之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银色光芒。
光芒不再是温和的、稳定的银色,而是狂暴的、锋利的、像无数把银色的刀刃,从戒指中喷涌而出,在空气中交织、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高速旋转的银色风暴。
风暴的边缘,触碰到扑来的影噬者。
“嗤嗤嗤——”
像烧红的刀切进黄油,影噬者的黑色“身体”,在银色风暴中被轻易地切碎、撕裂、蒸发。
它们发出痛苦的、疯狂的尖啸,但无济于事。
银色风暴像绞肉机,将靠近的一切“异常”,全部粉碎。
苏小糖看着这一幕,瞳孔微微收缩。
在她眼里,老板周围的颜色,此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平时温和的、缓慢流动的银色丝线,此刻全部“暴走”了,像无数条狂舞的银蛇,在空气中疯狂抽打、切割、粉碎一切。银色的光芒,亮得刺眼,将整个房间照得像白昼。
而老板的“底色”,那片灰白色的、正在流失的雾,此刻在银光的照耀下,暂时“凝固”了,不再流失,甚至...在缓慢地“恢复”?
是错觉吗?
还是说,高强度的能力使用,反而“刺激”了他的“存在”,让它暂时稳定了?
但苏小糖来不及细想。
因为影噬者,并没有被彻底消灭。
被银色风暴切碎的黑色碎片,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地面上蠕动、聚集,重新融合成新的、更扭曲的形态。
而且,数量...变多了。
一个碎片,分裂成两个。
两个,分裂成四个。
像某种恶意的细胞分裂,越杀越多。
“它们在...繁殖?”苏小糖的声音在颤抖,“不对,是...是‘分裂’!每被破坏一次,就分裂一次!这样下去,永远杀不完!”
林平凡也注意到了。
他的银色风暴,在消灭了三波影噬者后,房间里的黑色影子,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从二十多个,变成了...至少五十个。
密密麻麻,挤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它们的“眼睛”,那些黑色的漩涡,此刻全部转向了林平凡,转向了他手指上的“锚定之戒”。
像是在“学习”。
像是在“分析”。
然后,下一波攻击,开始了。
但这波攻击,和之前完全不同。
五十多个影噬者,没有直接扑上来,而是开始“融合”。
两两融合,变成更大的、更扭曲的黑色团块。
团块再融合,变成更庞大的、更不可名状的形态。
最后,所有的影噬者,融合成了一个。
一个巨大的、几乎塞满整个房间的、不断变化的黑色“怪物”。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像一滩蠕动的沥青,时而像一只多足的巨虫,时而像一棵长满眼睛的黑色巨树。它的表面,有无数个黑色的漩涡在旋转,每一个漩涡,都是一只“饥饿”的眼睛。
而在怪物的“核心”位置,有一个特别大的漩涡。
漩涡深处,苏小糖看见了...颜色。
不是黑色。
是深紫色。
是那种,她在东郊工业区,在噬界之卵身上见过的,代表着“规则崩坏”和“高位存在”的深紫色。
“老板!”她的声音在尖叫,“它...它不是单纯的影噬者!它的核心...连接着别的东西!是...是更高位的‘存在’!可能是...可能是‘影噬者’的‘母体’,或者‘源头’!”
林平凡的脸色,沉了下来。
麻烦。
而且,是大麻烦。
这个C级的“影噬者”巢穴,根本不是独立事件。
是一个“哨兵”。
一个“诱饵”。
一个...用来“钓鱼”的陷阱。
而鱼,就是他们。
是那些会处理“异常事件”的,有“价值”的观察目标。
是总局想要“测试”的对象。
是某个更高位的存在,想要“吞噬”的...食物。
“总局...”林平凡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
是周明安排的?
还是总局的“标准操作流程”?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他们被困在这个房间里,面对一个被“高位存在”加持的、几乎无法消灭的怪物。
而且,房间的门,已经被黑暗彻底封死。
他们,出不去了。
巨大的黑色怪物,开始移动。
它没有脚,但它的“身体”在流动,像潮水一样,缓缓漫向两人。所过之处,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部被染成纯粹的黑色,像是被“抹除”了颜色,只剩下一片虚无。
平安符的金色光芒,在黑暗的侵蚀下,开始迅速暗淡。
苏小糖能感觉到,手里的平安符,在“哀鸣”。
它在用尽全力抵抗黑暗,但力量的差距太大了。就像一根蜡烛,试图照亮整个黑夜,结局只能是熄灭。
“老板...”她的声音在发抖,“光...撑不住了...”
林平凡看着逼近的黑暗,看着那无数只深紫色的、饥饿的眼睛,看着苏小糖苍白但坚定的脸。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一个很危险,很疯狂,但可能是唯一出路的决定。
“小糖,”他说,声音很平静,“把平安符,贴在我背上。”
苏小糖一愣。
“什么?”
“照做。”林平凡转过身,背对着她,“快。”
苏小糖咬咬牙,上前一步,将还在发光的平安符,用力按在林平凡的后背,贴在他的衣服上。
瞬间,金色的光芒,从平安符中涌出,融入林平凡的身体。
不,不是融入。
是“共鸣”。
平安符的“祝福”之光,和林平凡“存在”深处的某种东西——可能是那些被抹除的记忆,可能是他能力的“源头”,可能是他“自我”的核心——产生了共鸣。
林平凡感觉,一股温暖的、强大的、充满“秩序”和“祝福”的力量,从后背涌入,瞬间流遍全身。
他手指上的“锚定之戒”,再次爆发出银光。
但这次的银光,不再是狂暴的、锋利的刀刃。
而是柔和的、稳定的、像月光一样,带着“祝福”和“守护”意味的光芒。
银光与金光交融,在林平凡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球形的、半透明的护盾。
护盾表面,有无数细小的、金色的符文在流动,像是古老的、被遗忘的“守护咒文”。
黑色怪物的“触手”(如果那能称为触手),狠狠撞在护盾上。
“轰!”
无声的撞击,但整个房间剧烈震动。
护盾表面泛起涟漪,但...没有破碎。
挡住了。
而且,护盾上的金色符文,在触碰到黑暗的瞬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在怪物的“身体”上烙下了深深的、金色的伤痕。
怪物发出痛苦的、愤怒的尖啸,迅速缩回触手。
但伤痕,没有愈合。
金色的符文,像某种“规则”的烙印,深深烙进了它的“存在”里,在持续地、缓慢地“净化”它。
“有用...”苏小糖的眼睛亮了。
但林平凡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平安符的力量,是“消耗品”。每抵挡一次攻击,每净化一点黑暗,它的光芒就暗淡一分。而怪物的力量,似乎源源不绝——它背后的那个“高位存在”,在通过深紫色的连接,持续为它提供能量。
这样耗下去,输的一定是他们。
必须,切断那个连接。
“小糖,”林平凡说,声音依然平静,“能看见那个深紫色的‘连接点’吗?在怪物核心的那个大漩涡里。”
苏小糖集中精神,看向怪物的核心。
在无数黑色的、蠕动的物质中心,那个最大的深紫色漩涡,正在缓缓旋转。漩涡深处,有一条极其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深紫色的“丝线”,从虚空中延伸出来,连接着怪物。
那条丝线,是透明的,是“概念”的,是“规则”层面的连接。
但苏小糖能看见。
因为她的“颜色视觉”,能看见“规则”的颜色。
“能看见!”她说,“在漩涡的正中心!有一条很细的、深紫色的线,连向...连向虚空的深处!我看不到尽头!”
“够了。”林平凡说,“告诉我它的‘轨迹’。它的走向,它的波动,它的...‘弱点’。”
苏小糖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用“颜色视觉”追踪那条深紫色的丝线。
她“看见”了。
丝线从怪物体内延伸出来,穿过房间的墙壁,穿过现实的空间,穿过无数层“维度”的夹缝,最后,连接到一个...极其遥远、极其庞大、极其不可名状的“存在”。
那个存在,是深紫色的,是蠕动的,是“饥饿”的。
是“噬界之卵”的同族?
还是别的什么?
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条丝线,是那个存在“投喂”这个怪物的“管道”。
也是那个存在,能够“观察”这个房间的“眼睛”。
如果切断它...
怪物会失去能量来源,会变弱,会...被净化。
而那个存在,会暂时“失去”这个观察点。
“它的轨迹...”苏小糖低声说,像是在描述一幅极其复杂的、动态的图画,“从漩涡中心出发,向上三十度,穿过天花板,然后...在现实与虚空的夹缝中,呈螺旋状上升,每转一圈,就穿过一层‘维度薄膜’...它在第七层薄膜的位置,有一个‘节点’。那个节点的颜色,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是整条丝线上最‘脆弱’的部分。如果能攻击到那里...”
“够了。”林平凡打断她。
他抬起头,看向怪物的核心,看向那个深紫色的漩涡。
银色丝线,从他身上疯狂延伸出去。
但这次,不是攻击怪物,而是...探向虚空。
探向苏小糖描述的那个“轨迹”,探向那条深紫色的丝线,探向第七层维度薄膜的那个“暗红色节点”。
他在“计算”。
用他所有的可能性感知,用他所有的精神力,在计算那条丝线的“所有可能性分支”,在寻找那个“节点”在无数个平行现实中的“坐标”,在锁定那个“最脆弱”的瞬间。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极其危险的操作。
因为那条丝线,连接着某个“高位存在”。
攻击它,可能会引来那个存在的“注视”,甚至“反击”。
但他没得选。
不切断连接,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银色丝线,在虚空中疯狂延伸、计算、锁定...
终于,他“抓住”了那个瞬间。
那个“节点”在所有可能性中,最脆弱、最不稳定、最“容易干涉”的瞬间。
“就是现在!”
林平凡猛地握拳。
“锚定之戒”的银光,平安符的金光,他自身可能性的银线,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凝聚成一根极其纤细、极其锋利、几乎透明的“银色长针”。
长针,从他指尖射出。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没有任何物理的轨迹。
它直接“跃迁”了。
跃过了现实的空间,跃过了维度的夹缝,跃过了所有障碍,精准地,命中了那条深紫色丝线在第七层维度薄膜上的...
暗红色节点。
“噗。”
很轻的一声。
像针扎破气球。
但效果,是毁灭性的。
深紫色的丝线,剧烈地颤抖起来。
从被命中的节点开始,金色的、银色的光芒,像病毒一样,沿着丝线疯狂蔓延、侵蚀、净化。
光芒所过之处,深紫色迅速褪去,丝线迅速枯萎、断裂、消散。
像被阳光照射的阴影,无处遁形。
连接,被切断了。
巨大的黑色怪物,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绝望和不解的尖啸。
它的“身体”,开始崩溃。
像沙堡被潮水冲刷,迅速崩塌、瓦解、消散。
那些黑色的、蠕动的物质,在失去能量来源后,无法维持形态,化作一团团黑色的烟雾,然后在平安符的金光和锚定之戒的银光中,彻底蒸发、净化。
房间里的黑暗,迅速褪去。
墙壁、地板、天花板,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墙上的贴纸,书桌上的课本,床上的玩具熊...全部恢复了正常。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焦糊的味道,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深紫色的、令人不安的“余韵”。
苏小糖腿一软,差点跪倒。
林平凡扶住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击,消耗巨大。
不仅仅是精神力,还有...“存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又流失了一部分。
他忘了苏小糖的生日,忘了事务所的月租具体多少,忘了昨天中午吃了什么。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而且,赢了。
“结、结束了?”苏小糖喘着气,问。
“暂时。”林平凡说,看向房间中央。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怪物,没有残影,没有黑暗。
只有一片...空旷的、干净的、但让人莫名心慌的“虚无”。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抹除”了。
“我们...出去吧。”苏小糖小声说。
林平凡点头,扶着她,走向门口。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外,女人抱着小男孩,正焦急地等待。看到两人出来,她如释重负,眼泪又掉了下来。
“谢、谢谢你们...”她哽咽着说,“房间里...刚才有很可怕的声音,还有光...我们不敢进去...”
“没事了。”林平凡说,“影子不会再来了。但你们...可能需要换个地方住几天。这个房间,暂时别进去。”
女人用力点头。
“我们今晚就去我妈妈家住。谢谢,真的谢谢...”
她抱着小男孩,反复道谢,然后匆匆去收拾东西了。
林平凡和苏小糖,离开502室,走下楼梯。
楼道里,灯光昏暗,但正常。
回到事务所,已经是晚上八点。
夕阳早已落山,城市的霓虹再次亮起,像一片虚假的星河。
林平凡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手指上的“锚定之戒”。
戒指表面的裂痕,又多了两道。
平安符,已经彻底暗淡,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有些磨损的木牌,上面的“安”字,也模糊了。
“老板,”苏小糖泡了两杯速溶咖啡,递给他一杯,“您...还好吗?”
“还行。”林平凡接过咖啡,没喝,“就是有点累。”
“那个深紫色的连接...”苏小糖小声问,“是什么?”
“不知道。”林平凡摇头,“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和总局有关。”
他顿了顿。
“或者说,总局在利用这些东西,测试我们。今天这个‘影噬者’,可能是他们故意‘投放’的,或者至少,是默许其存在的。他们想看看,我们在面对被‘高位存在’加持的异常时,会怎么做,能做到什么程度。”
苏小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们...把我们当实验动物?”
“差不多。”林平凡喝了口咖啡,苦的,“而且,今天的实验,他们应该很满意。我们展示了新的‘配合模式’——你的颜色视觉锁定弱点,我的可能性干涉进行精准打击。还展示了在绝境下的‘应变能力’和‘牺牲精神’。这些数据,对总局来说,价值连城。”
他看向窗外,看向那些璀璨但虚假的霓虹。
“接下来,他们可能会提高‘测试难度’。投放更危险的异常,设计更复杂的陷阱,观察我们更极限的反应。直到...我们撑不住,死掉,或者...展现出他们想要的‘终极价值’。”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只有窗外车流的呜咽,和日光灯管的嗡鸣。
“那我们...怎么办?”苏小糖问,声音有点发颤。
“两条路。”林平凡说,“第一,认命,配合他们的实验,祈祷在死之前,能展现出足够高的‘价值’,让他们觉得我们有‘回收利用’的必要,然后被总局收编,变成...像周明那样的‘观察员’,或者更糟的什么东西。”
“第二呢?”
“第二,”林平凡看向她,眼神很平静,但深处有某种东西在燃烧,“反抗。找出总局的‘目的’,找出我记忆缺失的‘真相’,找出那个深紫色存在的‘身份’。然后,掀了他们的桌子,让他们知道,实验体,也是会咬人的。”
苏小糖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一个很淡的,但很坚定的笑。
“我选第二条。”她说。
“可能会死。”
“那就死。”苏小糖说,握紧了手腕上那截手链残骸,“总比当实验动物,活得不明不白强。”
林平凡也笑了。
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
“那就这么定了。”
他放下咖啡杯,看向满地的香蕉。
“不过,在掀桌子之前,我们得先解决一个更紧迫的问题。”
“什么?”
“我的‘锚点’。”林平凡说,“今天的战斗,让我消耗很大,记忆流失又加快了。我需要尽快建立一个新锚点,稳定我的存在。否则,可能等不到掀桌子,我自己就先消散了。”
苏小糖看向满地的香蕉。
“可在这里...不行。总局的监测场,不允许您制造异常。”
“所以,”林平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夜空,“我们得找一个,他们监测不到的地方。一个规则裂痕,或者一个异常的领域。而且,必须尽快。”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有个预感。那个地方,可能和我们今天切断的那个深紫色连接有关。可能能帮我们找到那个‘高位存在’的线索,也可能...是总局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苏小糖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不管是什么,”她说,“我跟您去。”
林平凡看着她,看着那双浅褐色的、坚定的眼睛。
然后,他点头。
“明天一早,出发。”
“去哪?”
“东郊。”林平凡说,“噬界之卵被净化后,那片区域应该还残留着‘规则裂痕’。那是总局监测的‘盲区’,也是我能制造锚点的‘机会’。而且...”
他顿了顿。
“而且,我想看看,那个被净化后的地方,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关于那个深紫色的存在。
关于总局的目的。
关于他丢失的记忆。
关于...这一切麻烦的源头。
窗外,夜色深沉。
霓虹的光芒,在玻璃上反射出扭曲的、虚假的倒影。
像一场盛大而荒诞的戏剧,而他们,是舞台中央的演员。
但演员,不想再按剧本演了。
他们想,改写结局。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