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墨:“回主子,沈三小姐她从沈府出来后,就、就直接去了……天下第一楼。”
陆砚辞:“……?”
陆砚辞眼底那点运筹帷幄的自信,瞬间凝固了半分。
凝墨十分耿直:“她点了一桌子菜,有红焖驼蹄、八宝葫芦鸭、蟹粉狮子头,还要了一整只挂炉烤鸭……”
陆砚辞:“???”
凝墨看着自家主子那张瞬间空白一片的俊脸,继续坚决执行“一字不漏”的命令:“沈三小姐用膳时说……主子您素得跟个快要羽化登仙的老道士一样,她跟着您吃了两顿,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她,她还说,她也不知道您天天吃那么清淡,活得还有什么乐趣……”
“沈三小姐还……让属下跟着一起用点儿,说属下跟着您……也是遭了老罪喽……”
陆砚辞:“???”
陆砚辞面上是一片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冷峻,仿佛凝墨禀报的不过是一些根本无法掀起他半分情绪的废话。
然而,若细看,便能瞧出,这位在朝堂呼风唤雨的权臣,捏着朱笔的指节,正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男人强行压下将朱笔撅成两段的冲动:“你……有何感想?”
他本意是想问“你对她此行目的,有何看法”,看看凝墨是否能从这看似荒诞的行为中,分析出些许蛛丝马迹。
奈何胸口气血翻涌,让陆砚辞实在不欲多言。
凝墨闻言,眨了眨他那双清澈中透着十足耿直的眼睛:“回主子,属下觉得天下第一楼的挂炉烤鸭,味道确实不错!”
“皮脆肉嫩,油而不腻,尤其是那鸭皮,蘸上白糖入口即化,呃,就是片鸭的师傅刀工似乎还稍欠些火候,片得厚薄不甚均匀!”
陆砚辞:“……”
你还真吃了?!
不仅吃了,还吃得这么有心得体会?!
就在陆砚辞被自家这个脑子里仿佛缺了根弦的暗卫,气得快要维持不住那副冷峻表象,几乎要当场清理门户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清越带笑的嗓音。
“哟?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觉着你这书房怨气冲天的。”
随着话音,一道身影翩然踏入书房。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面容清俊,眉眼温润,唇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周身气质如朗月入怀,光风霁月,正是有“大宸第一神医”之称的司言。
他常年云游在外,为陆砚辞寻访压制蛊毒的奇药良方,这才刚回盛京,连口气都没喘匀,就被抓来王府汇报。
此刻瞧见陆砚辞那张黑得快要滴出墨来的俊脸,这位被压榨了多年的资深打工人,瞬间来了兴致。
司言凑到凝墨身边,一双含笑的眸子却戏谑瞟向书那位周身冒寒气的主儿,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快!凝墨,仔细说说!究竟是哪位壮士,竟能替天行道,让咱们这位素来只会压榨下属的爷,也尝到了吃瘪的滋味?”
陆砚辞:“……”
陆砚辞额角青筋一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凝墨闻言,立刻如蒙大赦的躬身,逃也似地退出了书房,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主子的怒火波及。
待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陆砚辞沉默良久,面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挣扎。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主动跟人讨论这种……难以启齿之事的一天。
但司言医术卓绝,又是他少数可以信任之人。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简略将昨夜冷泉之中,沈摇筝那套“疏通气血、疏导郁结”的诡异理论,以及其后的“动手动脚”含糊道来。
自然,他略去了那些过于私密的细节。
司言起初还端着茶盏,听得漫不经心。
可作为医者,他听到一半就明白,沈摇筝那套说辞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纯属为了上手摸……呃,是为了她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随口胡诌的。
然而,司言看着陆砚辞那副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丝“她是不是真有道理?”的微妙困惑时,一个绝妙的念头悠悠浮现。
他与陆砚辞自幼一同长大,深知这位爷看似冷情冷性,实则骨子里骄傲又纯情得紧,活了二十七八年,怕是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正经牵过。
如今被个女子这般“上下其手”,还用的是如此离谱的由头,难怪会气成这样。
不过……
司言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精光,这送上门来的乐子,不看白不看!
若是让陆砚辞知道那沈三小姐纯粹是在耍流氓,一怒之下将人宰了,他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能精准让陆砚辞破防的“壮士”去?
思及此,司言放下茶杯,脸上那点戏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医者严谨而认真的神情。
“此事……听起来虽有些惊世骇俗……”
他刻意顿了顿,待陆砚辞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来后,才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但,医道一途,浩瀚如海,常有匪夷所思之法,见效于无形。”
“她所言‘气血凝滞、阴阳失调’确为蛊毒发作诱因之一,她这手法虽闻所未闻,但或许……歪打正着,另辟蹊径,也未可知啊。”
陆砚辞:“???”
竟连司言都觉得……这法子值得一试?
那岂不是……沈摇筝昨晚那些举动,并非是为了轻薄于他,而是当真在……为他“医治”?
所以,是他自己……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先入为主,想岔了?
思及此,陆砚辞面上血色瞬间褪去三分,他有些不自然地侧开目光,喉结微滚,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应。
“嗯……我知道了。”
司言端着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信了?
他居然真的信了?
啊……真不愧是自幼便一心扑在权谋朝政上,于男女之事纯白如纸的雏儿啊。
真好骗。
司言内心笑得打跌,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正经模样。
不过,乐子归乐子。
这位沈三小姐,他倒真得去会一会了。
虽说他乐得见陆砚辞这般吃瘪破防的有趣模样,但……也得先确定一下,这位行事如此不拘一格的沈三小姐,对陆砚辞,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当真……包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