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巨龙散发着纯粹的漠然的威压,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那股属于巨龙的腥风,混杂着哥布林的血味和龙族独有的、带着臭氧的气息扑面而来。
草原的风骤然变猛,卷起地上的血沫与浓烈的血腥扑打在众人脸上,使人马上打了个寒颤。
迦勒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身体想要站起来,却无能为力,后背狠狠撞在一块碎石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斯特凡死死咬着牙关,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可那柄剑却像是灌了铅,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那些差点将他们围杀致死的哥布林,因为这条巨龙的出现,一下子四散而逃了。
面对这样庞大而危险的敌人,他们真的可以战而胜之吗?
他们只是普通的地质勘探人员,一些低级职业者,甚至不是那些熟练战斗的低级职业者。
艾丽娅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不断从指缝里漏出。
莉诺尔看着谱瑟那只踩在加勒特残躯上的爪子。
仿佛下一秒,那只利爪就会落下,将自己这群人碾成和加勒特一样的碎块。
恩赐?
这哪里是什么恩赐,分明是悬在头顶的屠刀,是巨龙随口施舍的、名为“活着”的枷锁。
这不是什么救命恩龙。
相反,这是一条恶龙,这是一条能随时取了他们性命的恶龙。
刚出狼窟又入虎穴,刚从哥布林的手里脱身,又要直面这条喜怒无常的恶龙。
莉诺尔看向迦勒队长,想征求这支队伍里的主心骨,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战士的想法。
这位中年的战士到底是经验丰富一些,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了。
“莉诺尔,既然这位想要了解,那就尽管说就是了,反正我们这些小人物也不会有什么关键信息。”
“好吧!”莉诺尔试图组织语言,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惨白的脸,像是在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神。
“我们来自……伊莱亚。”
“这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国家,怎么说呢?种族问题、区域矛盾、信仰混乱、阶级固化、贫穷落后……”
莉诺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我们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只是一群被血色帝国碾碎的失败者,被驱赶着像牲口一样往西逃的可怜虫。”
“这些本该拔刀相向的种族,被帝国逼到了同一片烂泥地里,只能不断的向西开拓……”
在莉诺尔介绍了这个国家之后,谱瑟知道了这个国家竟然位于巢穴的东方,也就是河湾的下游。
也就是说,谱瑟当初如果选择顺流而下,游上一两天,谱瑟不会遇到大海,反而会先遇到人类。
莉诺尔声音干涩的继续往下说:“就说长耳族和莱维人吧,这两族的仇怨比伊莱亚的年岁还要久远,每次血拼都难以调停……”
伊莱亚的诞生,从来不是荣耀的聚沙成塔,而是溃败的残砖堆砌。
三百年前,东北方的血色帝国铁蹄踏碎了城邦与部落。
莱维人的农耕聚落、长耳族的针叶林寨、康拉德人的沼泽城邦,还有那些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小族,在帝国的阴影下,脆得像风干的麦秆。
帝国的律法里,没有“臣服”二字,只有“同化”与“流亡”。
不愿舍弃信仰的族群,被驱离世代栖息的土地,一代又一代的向西迁徙。
逃亡的路上,仇恨本就刻在了骨血里,暴虐又在不断的增长,资源的矛盾渐渐激发。
长耳族的箭曾刺穿莱维人的咽喉,莱维人的骑士队伍曾吞没整支康拉德人的商队,把长耳族的孩童当作奴隶贩卖。
这样的一个地方,就是莉诺尔从小到大的容身之所。
可容身,从来不等同于安宁。
没有统一的领袖,只有松散的部落联盟。
莱维人占据了仅有的几片耕地,长耳族在西边种植着针叶林,康拉德人不断的制造沼泽。
还有那些逐渐衰弱的小部族,各族之间,隔着无形的血海深仇,也隔着赖以生存的资源壁垒。
耕地的归属权,能引发一场持续半月的厮杀;森林的狩猎权,能让长耳族的箭雨再次射向人类的村庄;沼泽里的药草与矿石,能让康拉德人与所有邻居反目。
他们没有共同的信仰。
莱维人的神祇是掌管丰收的母神,长耳族信奉林间的猎神,康拉德人祭拜沼泽下的水怪。
祭司们在各自的祭坛上祈祷,盼着对方的族群被天灾吞噬。
阶级的固化,比城墙还要坚硬,底层的子民,无论哪个种族,都在饥饿与温饱里挣扎。
他们要向贵族缴纳七成的收成,要为部落间的仇杀充当炮灰,还要提防着从迷雾山脉偶尔窜出的魔兽。
伊莱亚没有史书,只有代代相传的怨恨与苦难。
孩子们从小就被教导,帝国的人是刽子手,其他种族的人是掠夺者,而伊莱亚,不过是一群失败者的坟墓,一座建在刀锋上的牢笼。
三百年间,血色帝国的阴影从未散去。
帝国的斥候偶尔会越过边境,窥探这片土地的虚实。
每一次窥探,都会引发伊莱亚内部的一场恐慌。
“血色帝国很强大吗?”谱瑟疑惑的问,居然能将这么多种族殴打的那么惨,不得不说,挺有实力。
莉诺尔小声的喃喃:“那是一个被神明眷顾的国家。”
话音未落,草原尽头的天幕忽然裂开一道口子。
不是风卷云涌的撕裂,而是一种凝滞的、带着诡异光晕的浮现。
先是一抹猩红,像被揉碎的血珠,从墨色的云层里渗出来,渐渐晕染成一轮红月,悬在东北边的山脊上。
那颜色浓得化不开,像是刚从屠宰场里捞出来的,边缘泛着暗紫色的戾气,连洒下来的月光,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紧接着,东南边的天空也亮了。
那是一轮截然不同的银月,悄无声息地攀上云层。
它没有红月那般张扬的戾气,却透着一股死寂的寒意。
月光落在地上,不是柔和的清辉,而是让人汗毛耸立的阴冷,割得人皮肤发疼。
两轮月亮,一红一银,就这样隔着整片草原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