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正从意识深处剥落——那些属于古老精灵贤者的知识,那些曾在血脉中回响的智慧。它们如今只在不自觉的恍惚间闪现,如水面下的光影,一触即散。
可就在这遗忘的边缘,我感知到了某种存在。
抬起头,星空映入眼帘——不,不只是“看见”。此刻的星空在我眼中流淌着脉动,那是此前从未察觉的力量,无形无质,却真实地充盈着每一寸空间。它就在我身旁,自我诞生之日起便一直在此,只是我的双眼从未学会如何注视。
我伸出手,手掌向上展开。
那股力量响应了——像温暖的光流,又像清凉的泉水,顺着指尖、掌心,涌入我的身躯。原本因年轻而单薄的躯体忽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比起精灵与生俱来的元素亲和,这股新生的力量更加……顺从。它不像旧时代的魔法那样刻板,限定于单一的形式。不,它是可塑的,流动的,仿佛拥有无限的可能。
力量在血管中奔涌,强化着肌肉、骨骼、神经。我意识到:只需积累,只需修炼,我便能彻底掌握它。就像那个传说中的存在——第一纪元的精灵王,那具不朽的、近乎神祇的肉身。或许,这个时代终将属于我们精灵。
就在力量充盈全身的刹那,一丝异样刺破了我的沉浸。
——有眼睛在注视。
并非肉眼,而是某种更隐晦的感知。我猛地环顾,却只见到王庭静谧的廊柱与垂帘。刚获得的力量尚如野马,我还不能完全驾驭,更无法追踪那视线的来源。
罢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时代正在末路徘徊,人类的军团仍压在前线。在我彻底掌握这力量之前,战线绝不能崩溃。
传送阵的光辉就在这时亮起。
一名本应在千里之外指挥战斗的士官,面色苍白地出现在王庭中央。他手中紧握一卷羊皮纸,边缘镶着人类帝国的金漆纹章。
“陛下,”他单膝跪地,将卷轴呈上,“人类的‘和平宣言’。”
我接过,却未展开。在场者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个笑话。但战争若能暂停,对现在的精灵而言确是喘息之机。人类不会归还侵占的领土,不会让出资源,但他们给出了停火线。
他们也在害怕。
他们一定也察觉到了——时代正在轮回。旧的纪元即将终结,新的规则正在胎动。他们不敢赌,害怕自己积攒了数个时代的武器、技术、知识,会在新时代来临的那一刻化为废铁。他们想稳住现状,争取时间,试图在新的力量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保守的选择。但对我们而言,这也是机会。
我展开卷轴,快速扫过那些冠冕堂皇的辞令。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因为我知道——由于初代精灵王留存于血脉中的馈赠,我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接纳这股新生之力。尤其是这股力量,对精灵而言如此亲切,如此……自然。
掌心向上,意念微动。
雷光在左手指尖跳跃,火焰在右手掌心升腾,黑暗与寒冷在身侧旋绕,光明在胸前凝聚——各色元素如温顺的宠物,听从着最基本的意志。一个又一个魔法球凭空浮现,悬浮环绕。
魔法时代。精灵最适宜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尽管在刚结束的“制造时代”,精灵凭借天赋也曾造出精巧绝伦的武器,但先天的数量劣势与人类疯狂的资源积累,终究让我们只能苦苦支撑,等待变数。
而变数,此刻就在我的掌心。
人类的帝王必然也感知到了。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不,我比他快了一步。领土狭小、资源匮乏又如何?这股新生的力量,似乎并不依赖那些外在的堆积。
“回复人王,”我将卷轴递还士官,“我同意和谈。就以当前战线为界,设立非武装区。在有人打破平衡之前,双方休战。”
顿了顿,我补充道:“但同时告知全军:这只是为了下一次战争做准备。旧时代已经结束,即将到来的纪元,将是我们崛起的纪元。我们将抛弃所有劣势,将新时代的优势彻底握在手中。”
士官低头领命,却又迟疑道:“那……兽人方面?人类将他们赶回荒原后并未灭绝,是否……”
“监视他们,”我点头,“人类留着兽人,也是在赌一个变数。如果新时代对人类是绝对的劣势,那么兽人或许拥有某种平衡的力量。我们需要情报。”
看来,这个时代不会像过去那样出现各族王子的温情对话了。但,这便够了。
“去吧。时间不在任何人那边,我们必须抓紧。”
士官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中。
这一次,我没有像从前那样,在更换年轻身躯后立即埋首政务。相反,在接下来几天里,我将必要的事务处理妥当,随后便回到了王庭深处的静室。
我要弄明白——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它如何运作?如何成长?
魔法。或许该称之为“魔法”。而即将到来的,便是魔法纪元。
思绪不自觉飘向那个传说中的身影:第一纪元的精灵王,那具仅凭肉身便能撕裂山脉、横渡虚空的怪物。如果我也能拥有那样的躯体……
不必再躲在后方,眼睁睁看着同胞赴死;不必再让子民的血肉成为战争的消耗品;不必再让无数灵魂在我眼前消散。
意念流转,我将涌入体内的魔法能量导向肉身强化。这具身体还很年轻,在力量的浸润下,我能清晰感觉到肌肉纤维在重组、骨骼在增强。精灵的体质原比人类稍弱,但在这股力量的塑造下,它正以惊人的速度蜕变。
或者……在必要时,我能否直接以魔法构筑一具临时性的强大肉身?
心血来潮。我面对静室内一根测试用的黑曜石柱——那是旧时代精灵工艺的巅峰,硬度堪比金刚石。
握拳。将魔力压缩、灌注于手臂。
挥出。
没有咒文,没有仪式。纯粹的力量奔涌,从肩至肘,从肘至腕,最终凝聚于拳锋。
轰——!!!
巨响如雷霆炸裂。石柱中央出现了一个直径近两尺的凹坑,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碎石簌簌落下。
静室的门被猛然撞开,护卫部队冲了进来,武器出鞘,神情紧张。
而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连疼痛都微乎其微。
然后,我笑了。
笑声从胸腔涌出,带着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纯粹而沸腾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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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时空的夹缝中,一名少年正透过水镜般的画面,注视着这一切。
这里是哪?为何会出现这般景象?他不明白。
但他听懂了那些语言——精灵语。字正腔圆,古老而纯正的精灵语,与他所学的一模一样。画面中那些精灵的对话,他竟能毫无障碍地理解。
可这不应该。教他精灵语的老者曾说过,他所学的是某个失落支系的方言,与正统古精灵语已有差异。但此刻他所听到的,却仿佛是……源头本身。
为什么?
少年凝视着画面中那位年轻的精灵王,凝视着那具刚刚轰碎石柱的身躯,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意识深处悄然浮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遥远的彼端,呼唤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