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上官容被陈红梅接到家里住,上官容嫌她家卧室小,又嫌她家连个像样的茶壶都没有。
看到女婿简守城开着陈家绅的宝马,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骂,便宜了这鳖犊子,天天开着俺家的车。
住了几天便受不了,又闹着要搬回去住,陈红梅也只能依着她了。
回去大宅子,自己不免触景生情,又开始哭。
给她三妹上官青哭诉,红梅不孝顺,出这么大事,她也不请假陪我两天,又说,那是俺家的车,家绅说给她,她就当真开去了,那是个五块的东西?
现在自个家也住下不她,又吵闹着让二女儿陈玉洁来接他去北京。
陈玉洁的小脾气比她还多,娘俩热火不到三天,就开始内杠,捎带着骂王志成,学历没有老婆高,赚钱不如老婆多,咋好意思?
北京再容不下她,上官容啊,真不知道哪里能容你。
在这退无可退的时候,人家上官容跳广场舞谈了个老伴,半个月后跟老伴去河北老家去了。
陈玉洁就觉得她妈这个脾气,别说陈家绅离家出走,换我我也走,她乐意去河北,就随她去吧。
陈家绅的爷爷陈凛君在八九年开汽水厂,积攒了家业。
九零年在县城做第一家冰激凌机,来提货的都要排队到深夜。
高峰时期投资了20台机器,在县百货大楼广场通宵达旦的做批发,每天收的钱足足两口袋。
那几年冷饮行业大爆发,接着又投资雪糕厂,全县十八个乡镇都来进货,配送业务达到苏北。
财旺人不旺,到陈凛君这辈就是三代单传,他这被也被好到哪里去。
他膝下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陈智杰,也是陈家绅的父亲,中年早逝,二儿子在***那年过继给了姑姑家。
现在陈家的接班人,只有陈家绅和三叔陈智会,还有陈智会的儿子陈家来。
不过陈凛君很反感上官蓉,上官容丧夫之后,一直觉得自己属于劣势,处处敏感多疑,依仗着大家都让她三分,对公公陈凛君持弱逞强,动不动就不满、苛责。
早些年,大家都在工厂里忙,陈家绅还小,但是分红也都是一样分的,陈智会觉得大哥走的早,理应照顾嫂子家。
后来陈家绅长大后,在业务上做了不少工作,上官蓉就想比原来再多分一些,引发了王兰芝的不满。
上官蓉三天两头找陈凛君闹,搞的他也烦不胜烦,慢慢的也疏远了她们母子。
外人都能看得出来,陈家的接班人是陈智会,只是一时半会不好公开,上官容就猜疑王兰芝从中挑唆,上升到相互骂战。
世子之争也从暗夺走向明争,陈家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陈凛君至少还要考虑家人和睦,上官容和王兰芝这两个陈家媳妇却已经结下了深仇。
母亲上官容开始指使陈家绅去和三叔抢家产,王兰芝教唆着陈智会去和侄子争继位,一时间血脉成仇,这是陈家绅最不愿意看见的事。
对他来说,哪怕什么都不要,也不要生活在这样煎熬的家庭环境下。
当初选择来海云区,就是听说忱海什么样的人都能养活,非富即贵住东部,普通百姓住海云,人家海云吃低保的,家里还喂着条大狼狗,天天还喂它火腿吃。
昨天庆姐跟着刘胜去吃饭,中午喝多了,也没给秦雪打电话。
庆姐问刘胜,我现在是你秘书?还是酒陪?
刘胜说,一般人能给我当秘书?
庆姐说,本人很荣幸,只是阿拉的店都快开黄了呦。
然后给秦雪打电话,让他中午过来,过几天刘胜又要出差去河北,她想抓紧教会秦雪。
刘胜说,黄了更好,下周跟我去河北,我说,你干脆让家绅去开好了。
庆姐说,好的啦,我以后就傍大款啦,阿拉没空给你斗嘴,姐要忙了。随去整理染衣间的瓶瓶罐罐。
秦雪来过一次,再来就轻车熟路,来忱海这么久也没人帮一把,她很珍惜这次学习机会。
只是女生理科思维薄弱,庆姐说你就照搬,我写好工艺,一件衣服放几克染料,加热多少度,你就按这个来。
至于调色,你记住红加蓝是紫、红加黄是橙、黄加蓝是绿。这有染料你自己调着玩。
秦雪怕记不住,就拿笔记本一条条记下来。然后戴了橡胶手套去调色。刚开始没有约摸,在烧杯里调出来就跟黑一样。
慢慢稀释了,才看出颜色,工作台上一排烧杯,五颜六色,看起来光怪陆离。
庆姐过来看了一眼说,这就对了伐,姐很看好你
,不用几天你就可以开店了。
秦雪似懂非懂,看着一桌子颜色,在那总结复盘,黄加蓝是绿……
回到家,秦雪把笔记给陈家绅看。陈家绅说,这不和染线一样嘛,我表姑家开棉纺厂,我从小看他们染线。
要是有小型设备,我现在就可以染。
秦雪给他描述,她们就用餐饮行业的大煮锅染,我再学两天吧,万一有啥不一样呢。
海云街生活很方便,旁边有两个菜市场,市场里生鲜、百货、瓜果都有。
菜贩多是外地人,卖菜不需要没多大本钱,却有个稳定收入,一干就是一二十年不动,要么是夫妻档,要么女的守摊,男的开个小货车去路口摆流动摊。
市场里要说赚钱,还是卖海鲜,连云港的养殖蟹子,拉到忱海批发市场才五块一斤。市场都卖20,还口口声声海捕的、本地的。
在沈海,本地的约等于优质,夸小油菜质量好,都说这油菜是本地的,有点身土不二的意味。
王慧拉秦雪去市场看看晚上吃什么,秦雪路痴,昨天走到那个五岔路口走迷了,市场没找到差点回不来,
说,恰好你带我认认路,两个人随即挽着胳膊去了市场。
王慧红红绿绿的拎了一堆方便袋,秦雪就买了份豆芽,还有应季的大泽山葡萄回来,洗了葡萄让她们来吃。
他们自顾吃葡萄聊天,门口突然有人叫阿香,东省口音,阿香说我在这里丁姐。
随即门口进来一位贵妇模样的人,瘦长脸,长下巴,水光肌,精致的羊毛卷短发,看年龄三十多岁,看身材却紧致如少女。
穿着香奈儿夹克,修身的牛仔裤,连彪马的鞋底,都雪白雪白的,和这一片人的精神面貌完全不一个档次,举手投足间透着高贵和时髦。
秦雪不禁想,这是谁家的贵妇?
阿香介绍,这是我丁姐,我们住一个院。
王慧给丁姐介绍,这是刚来的秦雪、陈家绅。
多了一个人,店里便显得挤了些,也显得更热闹,阿香习惯椅门框站着,王慧和秦雪坐了圆凳,
陈家绅坐电脑前写日记:霍东说,家里宅子要拆迁,别人听到钱字开心,我家不知道又要经历什么……
丁姐坐下说,奥,这个店你们接手了啊,准备干哈啊?
秦雪说,准备开个染衣店,正学技术呐。
丁姐说一拍手说,唉呀妈呀,正好我有件羊绒大衣,你开了店先给我染染,忱海还没见过染衣店。
秦雪说,我们还没开店就接单了,丁姐来的真是时候。
丁姐抻了抻裤腿,习惯性的拍打下裤管说,是你们来的是时候,我还发愁那些衣服,要不然就得扔了。
阿香接了话题说,丁姐的衣服都好贵的,我一般就买几百块的衣服,不过我给我小叔子舍得买,没办法,小三子招人喜欢。
王慧就隔着门把葡萄皮吐出去好远,说阿香你踏马有花痴病,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阿香哈哈哈笑过,就转移了话题说,我买的蛎虾,我最烦剥虾仁,但是俺老穆要吃。
丁姐说,你拿出来,拿来,我们到门口去我帮你剥。
秦雪看丁姐不像能干活的人,她们拎了马扎,竟然坐街边上帮邻居剥虾仁,半天剥了一不锈钢碗,溅了丁姐一身黄黄绿绿的污点。
丁姐说,哎呀妈,没事的 回去洗洗就得了。
然后几个人很认真的讨论蛎虾包饺子好,还是包馄饨,然后又说俺家男人喜欢吃什么口的,一个比一个显贤惠。
丁姐去阿香店里洗了手,出来说,我得抽根烟,掏出蓝利群来递给陈家绅一支,陈家绅马上拿了火机给丁姐点了,丁姐点点手做谢。
抽烟的人有共同语言,一根烟递上,感情就莫名的建立了。
陈家绅给丁姐点烟这一幕,丁姐似曾相识的熟悉,又想不起哪里熟悉。
说陈家绅一看就好男人,踏实稳重,不像俺家贾贵生,整天二流子似地打麻将喝酒,没个正形。
阿香说,贾哥够好了,俺家那位伺候不好还动手,昨天做的面条他要吃米饭,说着就端起锅倒下水道了,没办法呦,摊上这么人,你不得受着。
阿香吐槽老穆的时候,并没有怨气,反倒有自家男人很强大的自豪。
整个海云区都有这种家庭文化,她们习惯了把自家男人说的很暴戾,不太好惹的样子。
丁姐说我也得回家做饭了,俺老头一会打完牌也回家要吃饭,然后给秦雪招呼明天有空过来再玩。
人都散了,陈家绅和秦雪商量,是住店里还在再租个房子住,秦雪说,两边跑也不方便,还得准备两套做饭都家什。
陈家绅也觉的,这么多邻居还挺热闹,真到了楼上,邻居见面招呼都不打的。
俩人就商量明天去买张折叠沙发,晚上拉开就是床,白天折起来,空间就大了。
晚上两个人挤在小床上,觉得这一天突然涌进来这么多面孔,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秦雪说,庆姐的的店可能不开了,想让咱把染衣店做下去,也不枉费她白学的技术。
陈家绅说,好,希望咱们能发扬光大。
两个人又畅想这个店怎么开,以后赚到钱要不要开分店、连锁好不好管理。
陈家绅说,糖没吃上,就开始担心血糖的事了。
嘻嘻哈哈聊到半夜两点,听到隔壁有个男人在说话,上上上,干死他,
听了半天,估计是馒头房的老郑,半夜不睡玩游戏。
四五点又听隔壁隔壁乱糟糟的,老郑一会吆喝阿雅时间到了没有,一会吆喝王丽王丽,你去装车,这老郑一晚上不睡吗?
第二天,阿王慧说老郑好像练什么功,晚上基本上不睡的。
中午买馒头秦雪见到了老郑,白纸一样的脸,头发乱蓬蓬的,带着个酒瓶底的近视镜,腆个肚子跟小孩一样。
他活动范围永远是从馒头房到面包车,送货从面包车下来,钻进柜台狭窄的过道,就不见人了。
平时也不怎么和邻居打招呼,王慧说还打招呼,他连老婆都不碰的,有时间只打游戏,阿雅也不怎么说话,一副高冷的样子。
海云街像一副清明上河图,贩夫走卒,各色人等,他们各有各的色彩,绘画出繁杂的画面。
既然要开染衣店,秦雪两个人就起了个店名,中午,去做招牌,他们希望自己的店能早点开张。
像阿香一样天天去提款机上存钱,像马丁一样每天都有收入,可以像丁姐一样整天逍遥自在。这个小店,就是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
秦雪和做招牌的老板讲价,说你便宜点,老板低头焊一个铁架子,说,小姑娘,以后咱都是邻居,我还能骗你。
又说,阿香家也是我做的,你家招牌应该占了阿香家半米。
陈家绅问,为什么?
老板说,上个老板遗留的问题,反正阿香不太好讲话。
陈家绅回来看了一下两家门头,确实是占了她家半米。看来还真是个麻烦。
在老家农村,很多邻居因为宅基地、耕地边界的问题,整天打,成了世仇。
看陈家绅站门口研究招牌的事,阿香就出来使绊子了,用那种机关枪式的说话方式说道,说实话,你家照招牌不能占我家的地方,风水上就不好。
婉转的南方口音,现在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呼啸而出。
陈家绅说,这次做不占你家地方,我做小点就是了。
阿香说,没那么简单,我们两家的牌子是连在一起的,你要拆,我家也得拆,我回去跟老穆商量商量你再做吧。
初来乍到时,王慧说阿香不是省油的灯,开店才第一步,麻烦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