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某处暗室。
谢昭青艰难睁开眼睛,虽然身上已经上了药,但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最要命的是脸上,为什么如此刺痛?
屋内,只燃着一盏油灯,烛光昏暗。
“醒了?”
瞿氏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虽然仔细梳理过,但遮不住面上的憔悴,以及发间生出了许多的白发。
谢昭青的意识逐渐清醒,“母亲?”
她又看向不远处坐在椅子上始终冷脸的谢三爷,
“父亲?你们怎么都在?”
昏黄的烛光映在谢三爷的脸上,他的嗓音沉哑带涩,
“长话短说,青儿,如今你能保下一命实属不易,以后去了萧靖那,自个儿保重吧。”
“父亲你在说什么?”
谢昭青疑惑不已。
瞿氏的目光落到谢昭青的身上,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只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萧家力保萧靖,已经把错处全推到你身上,族里请了蒙殳大国师来,判定你是被邪祟入体。
今天,谢昭青已经畏罪自杀,以后,你就是萧靖的外室了,在天亮之前,萧家会派人来接你。”
谢昭青瞪大眼睛,只觉五雷轰顶,
全成她的错了?
谢昭青死了?
那她现在是谁?
外室???
萧靖只纳她当外室?
两行热泪扑簌簌落下,谢昭青崩溃痛哭,终于体会到‘悔’之一字,
多么痛陈心扉!
可再后悔也没用!
不,不能这样,她不能就这样毁掉一辈子啊!
“母亲我错了!父亲我知错了!你们最后帮帮我,我不想当外室,就算‘谢昭青’死了,我也可以做谢家远房来的表亲!我还要科考呢,我不想做女人,更不想做外室……”
听她哭诉,谢三爷忍无可忍低叱,
“你还有脸哭!你一个女子,扮成男人欺骗家里这么多年,我还没找你算账!”
瞿氏像是偏要跟他作对似的,呛声道:
“那又如何!昭青三岁会作诗,有诗圣之才,要不是有她给你长脸,就凭你这庸碌的样子,在外面能得什么脸?”
谢三爷青筋暴起,但仍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嗓子说:
“要装就有本事装一辈子!现在这是个什么样?现在你们让我成为全家的笑话!”
瞿氏早就豁出去了,
“有本事你就休了我,我嫡兄可是刚升了户部!你敢休我吗?”
谢三爷憋得说不出话来了,舅兄的官职是比他的闲职要高出许多。
谢家对于瞿氏的处置,只能是化大为小,最多,以她伤心过度为由,囚于家中佛堂中,逢年过节有事的话,还得让她出来。
因为一旦处罚重了,外界多多少少会生疑,瞿氏除了谢昭青,还有其他三个女儿,其中两个已经嫁出。
谢昭青已‘死’,要是瞿氏这边再有动静,那就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听着父母争执,谢昭青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满脑子都是‘外室’两个字,
她决不能当依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
她不能做回女儿身,女人在这个时代能干什么?
就是废物!
就算没有谢氏的官眷子弟出身,他做个白丁,好歹也有科考的资格,以她具有时代前瞻性的才华,一定会在科考场上大放异彩的!
想到这,谢昭青一把抓住瞿氏的胳膊,泪如雨下道:
“父亲母亲,事已至此,我只剩一身才华,所以我绝对不能做回女儿身,求你们,给我一个男人的身份,哪怕只是个白丁!”
“来不及了……”
瞿氏递过去一个铜镜,“你自己看吧。”
谢昭青疑惑接过镜子,看到镜子里这张陌生的面孔,惊愕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原先的脸有些男相,瞧着是清秀,再稍加掩饰,一眼瞧过去就是个男人,所以才能瞒这么多年,
可是这张脸一看就是女人面!
“为保万无一失,荣福阁那边不知道请了哪个能人异士给你捏骨易容。依我看,你就跟了萧靖吧,别瞎折腾了,一个女子上什么科考场?万一被逮到了还是死罪。
我看萧靖待你有几分真心,往后,你就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在萧家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
他们不知道是魏老太君亲自动手给谢昭青捏的骨,魏老太君也没有告知他们的义务。
谢三爷闷声说完这句话,心里忒不是滋味儿。
这些年他拿谢昭青当儿子一样宠爱,谢昭青又给他争气,这唯一的儿子就跟他的命一样。
一朝真相揭开,他几乎气得大病一场。
谢三爷站起身来,只狠心留下一句话,
“往后要是难了,就捎话来,但是在外头要是见了面,就当不认识吧!”
说完,谢三爷推门离开,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
砰!
谢昭青将铜镜狠狠砸在地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也忍不住,疯狂嘶叫,
“啊!”
镜中的那张脸告诉她,她再也不能女扮男装了,她的前程,完了!
“凭什么……凭什么换我的脸!都去死!”
她又怨又悔,怨自己,怨谢家,怨他们所有人,当然了,最恨的还是商姈君,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前程尽毁!
瞿氏别过脸去,又是一声轻叹,只有对此事尘埃落定的疲惫感,连责怪谢昭青都没有力气责怪了。
这个‘儿子’,算是彻底废了,连她也跟着受了不小的牵连,
让女儿假扮男儿身的事情家里不少人都知道,尤其是四房那个,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嘲笑她?
以后三房无子,她无子,日子该有多难过?
想到这,瞿氏满心烦躁,
“真心真心,一个登徒浪子,他能有什么真心!他要是真有心,怎么会为了洗白自己把错处全都推到我们身上!”
瞿氏骂得晚了,谢三爷已经离开,没听到她在后方的咒骂。
谢昭青哭累了,也喊累了,她就这么呆坐在床上,目光僵着,没有一点光亮,
她缓缓闭上胀痛的眼睛,讷声道:
“母亲,你别这么说他,这样,总好过两个人一起倒霉,好歹保住了他的名誉。”
瞿氏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蠢的,我问你,洞房花烛夜那个主意,是谁出的?”
谢昭青像是没听见一般,又问:
“母亲,谢家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远方表亲的身份?”
瞿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旦要给她安一个远方表亲的身份,中间不知道又要打点多少人,魏老太君怎么肯再为她费这些心思?
捏骨换了脸,把人扔去萧家,从此就和谢家无关。
多省事啊!
瞿氏原本就对萧靖生了怨,此刻更是恨声道:
“还能是为什么?萧靖他亲自开的条件,要你当外室!”
说完,她也不得不该离开了,原本她是不能来见谢昭青最后一回的,她心里有气,可此一别,估计再也见不到。
就当最后来给这不争气的女儿送行吧。
在瞿氏走后,谢昭青缓缓睁开眼睛,嘴中反复咀嚼着两个字:
“外室、外室……”
这,真是靖郎的主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