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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毕业季的变奏

    进入六月下旬,校园里的离别气息日渐浓郁。

    毕业生开始穿着学士服在各种地标前拍照,跳蚤市场上摆满了带不走的书籍和生活用品,深夜的操场上总有人抱着吉他唱歌,歌声里带着青春的余韵。

    苏晓星走在去研究生宿舍的路上,注意到公告栏贴满了毕业音乐会和展览的海报。顾言的名字出现在好几张上——独奏音乐会、优秀毕业生作品展演、还有一场与校外乐团的协奏曲合作。

    他的毕业季,忙碌而辉煌。

    而她,大三的尾声,正在为下学期的毕业设计做准备。他们的合作项目《心跳二重奏》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每周二的固定见面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期待。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个周二。傍晚七点,苏晓星准时敲响了顾言宿舍的门。

    “请进。”门内传来顾言的声音,但听起来比平时急促一些。

    推开门,苏晓星愣住了。

    宿舍里一片狼藉。书桌和地上摊满了乐谱、论文草稿、还有各种演出资料。顾言正蹲在地上整理一沓厚厚的乐谱,头发有些凌乱,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抱歉,有点乱。”顾言站起身,试图把几本散落的书摞起来,“毕业演出要准备的资料太多……”

    “我来帮你。”苏晓星放下背包,自然地蹲下身,开始帮他整理地上的乐谱。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捡一个接,很快把散落的东西整理成几摞。在这个过程中,苏晓星看到了一份日程表,上面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各种事项:排练、会议、论文修改、还有……家庭聚餐。

    “你最近很忙吧?”她轻声问。

    “嗯。”顾言把最后几本乐谱放上书架,呼出一口气,“毕业演出定在七月十号,还有两周。论文答辩是七月五号。”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带走房间里的闷热。

    “所以……”苏晓星犹豫了一下,“我们的合作项目,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顾言转过身看她,眼神里有明显的疲惫,但依然温和:“不会。这个项目很重要。”

    他走到书桌前,从一堆资料里抽出一个文件夹:“上周我们录的那段双人心跳采样,我已经做了初步处理。效果很好,比预期的更有层次。”

    苏晓星接过文件夹翻开。里面是详细的波形分析图和音乐结构对应表,顾言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字迹工整清晰——即使在这样的忙碌中,他依然认真对待他们的合作。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那今晚我们继续?”她问。

    “嗯。”顾言点头,但看了眼时间,“不过可能不能太晚,九点半我得去琴房加练。”

    “好。”苏晓星打开自己的电脑,“那我们抓紧时间。”

    工作开始后,两人很快进入了状态。

    今晚的任务是完成《心跳二重奏》的第三乐章。这个乐章以他们在湖畔同步呼吸时的双人心跳为节奏基础,需要将两条心跳声处理成相互呼应的复调结构。

    苏晓星负责声音编辑,顾言负责和声设计。两人并肩坐在书桌前,肩膀偶尔相碰,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这里,”苏晓星指着屏幕上的波形,“你的心跳在这个小节有一个很轻微的延后。大概0.1秒。”

    顾言凑近看:“确实。当时我在想事情,有点走神。”

    “走神?”苏晓星转头看他,“想什么?”

    问题问出口,她才觉得可能太私人了。但顾言没有回避。

    “在想你。”他平静地说,眼睛依然看着屏幕,“在想这样的合作能持续多久。”

    空气安静了一瞬。

    苏晓星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她低头看向设备屏幕——果然,她自己的波形出现了明显的波峰。

    “你看,”顾言指了指那个波峰,“你的心跳现在也乱了。”

    “因为……”苏晓星小声说,“因为我也在想同样的事。”

    顾言转过头看她。台灯的光从他侧后方照过来,让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眼神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我的毕业演出”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你会来吗?”

    “当然。”苏晓星立刻说,“你给我票了吗?”

    顾言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印刷精美的门票,递给她一张:“最好的位置。还有一张给林薇,如果她想来的话。”

    苏晓星接过票。票上印着顾言的名字和演奏曲目: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这首曲子……”她想起什么,“难度很大。”

    “嗯。”顾言说,“但我想挑战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首曲子,某种程度上,是为我们的项目准备的。”

    “什么?”

    “拉赫玛尼诺夫创作这首协奏曲时,正经历严重的自我怀疑和创作危机。”顾言拿起另一张门票,指尖摩挲着纸面,“是心理医生通过催眠治疗,帮他重新找回自信。所以这首曲子,是关于走出困境、重获新生的音乐。”

    他看向苏晓星:“而我们的项目,是关于心跳——生命最基础的节奏。我想在演奏这首曲子时,在那些最情绪化的段落,真正感受心跳与音乐的共振。”

    他说得很认真,像是在分享一个重要的秘密。

    苏晓星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毕业演出,而是他对自己、对他们的项目的一次重要实践。

    “我会认真听的。”她轻声说,“录下您的演出,分析您的心跳变化。”

    “好。”顾言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演出结束后……我父母会来。他们想见见我。”

    他顿了顿:“也想见见你。”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但落在苏晓星耳中,却重得像一块石头。

    “见我?”她声音有些发紧,“为什么?”

    顾言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跟他们提过我们的合作项目。他们……很感兴趣。”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苏晓星知道不止如此。顾言的家庭情况她略有耳闻——音乐世家,父母都是知名音乐家,对独子的期望很高。在这样的家庭里,“合作项目的伙伴”被郑重地要求见面,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她有些慌乱,“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准备什么。”顾言转回头看她,眼神温和,“做你自己就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他们问一些让你不舒服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或者看我眼色,我会帮你解围。”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保护意味,让苏晓星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他们……”她小心地问,“他们对你毕业后有什么安排?”

    顾言沉默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夜色已经完全降临,窗玻璃上倒映出房间里温暖的灯光,和他的身影。

    “出国。”他最后说,声音很平静,“去欧洲继续深造。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

    苏晓星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早该想到的——顾言这样的背景,出国深造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什么时候走?”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八月底。”顾言转过身,看着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还有两个月。不,准确说,是不到两个月。

    “那……”苏晓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脑键盘,“我们的合作项目……”

    “会完成的。”顾言走回她身边,语气坚定,“在你开学前,我们一定完成最终版。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而且即使我出国,我们也可以继续合作。现在的技术,远程协作很方便。”

    他说得对。但苏晓星知道,那不一样。隔着时差,隔着屏幕,和现在这样每周固定见面、肩并肩工作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嗯。”她只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工作继续。但气氛明显发生了变化。那些关于未来的话题,像一层薄薄的阴影,笼罩在原本温馨的工作氛围之上。

    八点半,顾言看了眼时间:“我得去琴房了。”

    “好。”苏晓星开始收拾东西,“那今天就到这里。”

    她收拾得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顾言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送你下楼。”等她把所有东西都装好后,顾言说。

    “不用了,你还要练琴……”

    “来得及。”顾言拿起钥匙,“走吧。”

    两人沉默地走出宿舍楼。夜晚的校园很安静,毕业生们的喧嚣似乎也在这个时刻暂时平息。

    走到岔路口时,顾言忽然停下脚步。

    “苏晓星。”他叫她的全名,语气很正式。

    “嗯?”

    “有件事,我想提前告诉你。”顾言看着她,路灯的光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我的父母……可能会对我们的关系有一些误解。或者说,他们希望我们不只是合作关系。”

    苏晓星屏住呼吸。

    “所以那天见面,”顾言继续说,“他们可能会问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会处理。”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苏晓星轻声问。

    顾言沉默了很久。晚风吹过,扬起他额前的碎发。

    “按你真实的感受回答。”他最后说,声音很轻,“无论那个答案是什么。”

    这个回答很模糊,但苏晓星听懂了其中的尊重。他不给她预设答案,不施加压力,只是让她遵从自己的心。

    “好。”她点头,“我明白了。”

    顾言看着她,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那……”他顿了顿,“演出见?”

    “演出见。”苏晓星微笑,“我会去后台找你的。”

    “嗯。”顾言点头,“路上小心。”

    “你也是。”

    苏晓星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到顾言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

    那个挺拔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比平时孤独。

    她的心轻轻揪了一下。

    演出前的两周,时间过得飞快。

    苏晓星的生活被三件事填满:期末考试的复习、合作项目的推进、还有对顾言演出的期待。

    他们依然每周二见面,但顾言明显更忙了。有时候他会迟到,有时候会提早结束,琴房的预约时间越来越长,黑眼圈也越来越明显。

    苏晓星心疼,但她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毕业演出对顾言来说意义重大,不仅是学业的高光时刻,也是向父母证明自己的机会。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们的合作时间高效而有价值,不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

    《心跳二重奏》的创作进展顺利。第三乐章完成后,整个作品的结构已经清晰:第一乐章是独白(顾言的心跳变奏),第二乐章是对话(双人心跳的交织),第三乐章是共鸣(同步呼吸的和谐)。

    顾言建议加一个第四乐章:“离别与重逢的变奏”。用他出国后的新环境和苏晓星在学校的生活作为对比,通过远程录制的心跳声,探讨距离对生命节奏的影响。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意味着他们的合作将持续到他出国之后。

    “你确定要这样吗?”苏晓星当时问,“可能会很麻烦,而且……”

    “而且什么?”顾言看着她。

    “而且……”苏晓星小声说,“您出国后会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可能就不想再做这个项目了。”

    顾言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说:“我不会。”

    只说了三个字,但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

    苏晓星没有再问。有些承诺不需要多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演出前一天晚上,苏晓星收到了顾言的微信。

    “明天下午三点彩排,如果你想听的话,可以来。晚上七点正式演出,别迟到。”

    她回复:“我会去的。彩排和正式演出都去。”

    “好。记得带件外套,音乐厅冷气很足。”

    “嗯。”

    对话很简单,但苏晓星盯着那句“记得带件外套”,看了很久。

    他总是记得这些细节。记得她怕冷,记得她紧张时会咬嘴唇,记得她思考时会不自觉地转笔。

    这些细碎的关注,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

    第二天下午,苏晓星和林薇早早来到音乐厅。

    彩排已经开始。从观众席望去,舞台上顾言正和指挥、乐团进行最后的磨合。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坐在三角钢琴前,表情专注而严肃。

    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旋律在音乐厅里回荡。这首曲子难度极大,情感丰沛,从深沉的忧郁到辉煌的爆发,需要演奏者具备极高的技巧和深刻的理解力。

    顾言做到了。

    苏晓星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听着那些复杂而美丽的音符倾泻而出,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知道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知道顾言选择它的意义,也知道他此刻投入了多少心血。

    彩排结束后,顾言朝观众席看了一眼,看到了她。他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和指挥讨论问题。

    “他弹得真好。”林薇在旁边小声说,“而且好帅。星星,你眼光不错。”

    苏晓星脸一热:“别乱说。”

    “我没乱说啊。”林薇眨眨眼,“你看他刚才看你的眼神——虽然就一眼,但明显不一样。”

    苏晓星没有接话。她确实感觉到了,在顾言看她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有种不同于平时的柔和。

    也许是她想多了。也许只是因为她坐在那里。

    彩排完全结束后,顾言走下舞台,朝她们走来。

    “来了?”他问苏晓星,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嗯。”苏晓星从包里拿出纸巾和水,“辛苦了。”

    顾言接过,先喝了口水,然后用纸巾擦汗。这个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很多次。

    林薇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直到顾言注意到她。

    “这位是林薇。”苏晓星介绍。

    “你好。”顾言点头,“谢谢你来看演出。”

    “顾学长客气了。”林薇笑得灿烂,“我可是星星的忠实应援团,当然要来支持你们的合作项目——啊不,是您的演出。”

    她故意说漏嘴,苏晓星赶紧瞪了她一眼。

    顾言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不在意。

    “晚上演出后有个简短的庆功宴。”他对苏晓星说,“我父母也会在。你……方便来吗?”

    这是正式的邀请。苏晓星看了眼林薇,林薇立刻说:“放心,我晚上有约了,不会当电灯泡的。”

    “林薇!”苏晓星脸更红了。

    顾言唇角微弯:“那晚上见。我先去休息一下。”

    他转身离开。苏晓星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如鼓。

    “完了完了,”林薇挽住她的手臂,“你这完全沦陷了啊。”

    苏晓星没有否认。

    她确实是沦陷了。从那个图书馆的午后开始,或者更早——从三年前那张遗失的乐谱开始,她就已经在走向他的路上。

    而现在,这条路即将迎来一个重要的节点。

    晚上七点,音乐厅座无虚席。

    苏晓星坐在顾言给她的最佳位置——第二排正中,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侧脸和手指的动作。

    演出开始前,顾言上台鞠躬。灯光打在他身上,白色的西装礼服让他看起来像王子一样耀眼。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苏晓星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秒,很短暂,但她捕捉到了。

    然后演出开始。

    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如潮水般涌来。第一乐章的忧郁和挣扎,第二乐章的柔情与回忆,第三乐章的辉煌与新生——顾言的演奏完美地呈现了这一切。

    苏晓星闭上眼睛,专注地聆听。

    她听到了技巧,听到了情感,也听到了……心跳。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心跳声,而是音乐中那种生命的脉动。在那些最情绪化的段落,她仿佛能想象出顾言此刻的心跳——加速,起伏,与音乐完全同步。

    当最后一个和弦响彻音乐厅,掌声如雷般响起时,苏晓星发现自己脸上有泪。

    她为他骄傲。为他这几个月的努力,为他在舞台上的光芒,为他选择这首曲子的勇气。

    顾言起身谢幕。灯光下,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是平时那种克制的微笑,而是真正的、放松的、带着成就感的笑容。

    他成功了。

    庆功宴在音乐厅附近的一家西餐厅举行。

    苏晓星到达时,顾言已经在门口等她。他换下了演出服,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显得比舞台上随和一些。

    “你来了。”他说,眼神里有明显的放松。

    “恭喜您。”苏晓星真诚地说,“演出太棒了。”

    “谢谢。”顾言顿了顿,“其实……我在台上弹的时候,有想到你。”

    苏晓星心跳漏了一拍。

    “想到你说的话,”顾言继续说,“关于心跳和音乐的共振。在第二乐章的慢板部分,我确实感受到了那种……生理和情感的统一。”

    他看着她,眼神在餐厅门口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所以谢谢你。这个项目给我的启发,比我想象的更多。”

    “那也是因为你本身就理解得很深。”苏晓星说。

    顾言笑了笑,没有反驳。他推开餐厅的门:“进去吧,他们已经到了。”

    餐厅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苏晓星一眼就认出了顾言的父母——和她在网上看到的照片一样,气质出众,穿着得体。父亲顾明远是知名的钢琴家,母亲林静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两人都带着艺术家的优雅和学者的严谨。

    除了他们,还有乐团的指挥、几位老师,以及顾言的导师。

    “爸,妈,这位是苏晓星。”顾言介绍道,语气平静自然,“我们合作项目的伙伴。”

    苏晓星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各位老师好。”

    顾明远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审视的意味。林静则微笑回应:“晓星是吧?听顾言提起过你。快坐。”

    座位安排很微妙。苏晓星被安排坐在顾言旁边,而顾言坐在父母中间。这顿庆功宴的主角显然是顾言,大家的话题都围绕着他的演出和未来的发展。

    “顾言这次的表现确实出色。”指挥举杯,“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协是试金石,能完整拿下来不容易。”

    “谢谢指挥。”顾言举杯回应,动作得体。

    席间,苏晓星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她注意到顾言和父母的互动——礼貌,尊敬,但有种不易察觉的疏离。顾明远对儿子的要求很高,即使在这样的庆功宴上,也会指出演出中几个可以改进的细节。

    “第三乐章结尾的华彩句,速度可以再快一点。”顾明远说,“拉赫玛尼诺夫的原意是展现技巧的辉煌。”

    “我考虑过,”顾言平静地回应,“但我觉得稍慢一点更能体现情感的分量。”

    父子之间的对话很专业,但苏晓星听出了其中的张力。顾言在坚持自己的理解,而父亲在施加他的权威。

    林静适时地转移话题:“对了,顾言说你们在做一个很有趣的项目?关于心跳和音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苏晓星。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简洁清晰地介绍:“是的,我的毕业作品是一个声音装置,核心是采集不同人的心跳声作为创作素材。顾言学长是我的第一个采样对象,也是我的合作者。我们正在共同创作一部作品,将心跳的生理节奏转化为音乐结构。”

    顾明远挑眉:“听起来很……前卫。”

    这个词说得没有褒贬,但苏晓星听出了一丝质疑。

    “其实是基于科学和艺术的交叉研究。”顾言接过话,“心跳作为最基础的生命节奏,和音乐节奏有天然的关联。我们的目标是探索这种关联的深层结构。”

    他说得比她更专业,更学术。苏晓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有意思。”林静点头,“有样本吗?可以听听看吗?”

    苏晓星看向顾言。顾言点头:“我手机里有初步的demo。”

    他播放了一段《心跳二重奏》第二乐章的片段。双人心跳交织的节奏,经过处理变成了富有韵律的音乐动机,在此基础上叠加了简单的钢琴旋律。

    音乐在包间里响起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两分钟的片段结束后,顾明远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节奏感很强。但作为完整的音乐作品,还需要更丰富的和声发展。”

    这是专业的评价,没有否定,但也没有过多的赞美。

    “还在完善中。”顾言平静地说,“计划在晓星毕业前完成最终版。”

    “那你出国后呢?”林静问,“这个项目还继续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直接。苏晓星屏住呼吸。

    “会继续。”顾言说,语气肯定,“现在的技术允许远程协作。而且,我也计划在国外继续这个方向的研究。”

    顾明远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苏晓星,眼神深邃。

    接下来的谈话回到了顾言的出国安排上——学校的选择,导师的联系,住宿的安排。苏晓星安静地听着,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八月底。还有不到两个月。

    庆功宴在九点半结束。送走老师和指挥后,顾言对父母说:“你们先回酒店吧,我送晓星回宿舍。”

    顾明远点点头,林静则微笑说:“路上小心。晓星,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叔叔阿姨再见。”

    等父母离开后,顾言和苏晓星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抱歉。”顾言先开口,“我父亲说话比较直接。”

    “没关系。”苏晓星说,“他说得对,我们的作品确实还需要完善。”

    “但他没看到这个项目的价值。”顾言说,“他只看到了技术和形式,没看到核心——那些心跳背后的人,和他们的故事。”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而你,看到了。”

    路灯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苏晓星,”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叫她全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选择出国,不只是因为家里的安排。”顾言说,“也是因为,我想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的合作项目,对我来说不止是学术研究。它是我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的方向。而你,是我第一次主动选择的合作伙伴。”

    这些话很郑重。苏晓星感觉喉咙发紧。

    “所以,”顾言继续说,“无论我走到哪里,这个项目都会继续。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没有说“喜欢”,没有说“爱”,但这句话比任何表白都更厚重。

    因为它关乎选择,关乎坚持,关乎未来。

    “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苏晓星轻声说,眼眶发热,“不只是学长,不只是合作者,而是……很重要的人。”

    顾言看着她,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但在半空中停住了。

    “等我回来。”他最后说,手放回身侧,“或者,等我去看你。”

    “好。”苏晓星点头,眼泪终于滑落,“我等你。”

    夜风吹过,带走夏日的闷热。两人继续往前走,这次,顾言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动作很轻,像是试探。但苏晓星立刻回握,手指与他交缠。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不是工作需要的接触,不是意外碰到的巧合,而是明确的、主动的、带着承诺的牵手。

    手掌相贴的温度,比任何话语都更真实。

    走到宿舍楼下时,顾言松开手。但松开前,他轻轻握了握,像是在说:记得这个温度。

    “早点休息。”他说。

    “你也是。”苏晓星看着他,“晚安。”

    “晚安。”

    她转身上楼,在楼梯拐角处回头,看到顾言还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她的方向。

    她挥了挥手。他也挥手回应。

    那个身影在夜色中,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星光,而是可以触碰的、温暖的、真实的存在。

    回到宿舍,林薇已经回来了,看到她红着眼睛却带着笑的表情,什么也没问,只是递给她一杯温水。

    “值得吗?”林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

    苏晓星捧着水杯,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温度,点头:“值得。”

    即使只有两个月,即使即将面临分离,即使未来充满不确定性。

    但这一刻的真心,这一刻的承诺,这一刻握着的手的温度——都值得。

    她打开电脑,在《心跳二重奏》的项目文档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命名为:“离别与重逢的变奏·前奏”。

    在里面,她写下今晚的日期,和一句话:

    “他握住了我的手。掌心有琴键的薄茧,和未来的重量。”

    保存文档时,她收到了顾言的微信。

    是一段语音消息,只有十秒。

    她点开。

    是他弹的一段简单的旋律——是《心跳二重奏》的主题动机,但做了温柔的变奏,结尾停在了一个温暖的大三和弦上。

    下面附了一句话:“今晚的即兴。给重要的人。”

    苏晓星循环播放着那段旋律,在温柔的琴声中闭上眼睛。

    她知道,第二乐章即将结束,第三乐章——那个关于距离、等待和重逢的乐章——即将开始。

    而她会等。等他回来,等作品完成,等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找到最合适的时机。

    窗外的月光很亮,像在为他们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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