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待林苒,确实好。
真金白银那种实打实的好,不是随便夸两句的敷衍。
早些时候,跟在兰姨身边,林苒已经向她问过一次安。
那时老太太便想塞给她一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她没敢收。
这次被周妄野领着过来,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得格外慈和。
老人家直接从自己手上褪下一枚戒指,不由分说地套进林苒的指间。
那戒指样式古朴,镶着一圈细细的碎钻,中间是枚成色极润的蓝宝石,触手温凉。
“这戒指啊,”周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声音里带着叹息,眼底藏着更深的东西,“是你兰姨当年离开周家时,气头上还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交到你手里,也算了一桩心事。”
林苒心头一跳,下意识抬眼。
对面,兰姨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而身旁周妄野的目光里,则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她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首饰,这枚戒指象征的意义,在周家几乎人尽皆知——它代表的是未来女主人的身份。
原来,周老夫人是周妄野特意请来的“说客”。
怪不得,他今天百忙之中也要抽空来接老夫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林苒指尖蜷了蜷,正斟酌着如何拒绝这烫手山芋,兰姨已先一步上前。
她将一杯鲜榨果汁递到她手中,声音温和:“苒苒,我刚才好像听见裴夫人在找你,说是有要紧事。快去看看吧,咱们今天来可是帮忙的。”
林苒立刻会意,这是兰姨在帮她解围。
她顺势接过果汁,又将戒指放到兰姨手心,朝周老夫人抱歉地笑了笑:“老夫人,那我先失陪一下。”
转身离开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兰姨压低却清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妈,我上次就跟您说过,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
周妄野见状,抬步想跟上来。
可斜里却插进一个人——顾向晚。
她恰到好处地拦在周妄野身前,声音带着急迫:“队长,贺声刚传来消息,说是有非常紧急的情况,需要您立刻处理。”
周妄野脚步一顿,眉头皱起,只得匆匆扔下一句:“林苒,你别任性,就在这里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回来。”
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去。
顾向晚却没跟着走。
她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端着果汁的林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胜利者般的弧度。
“看到了吗?”顾向晚走近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只要我一句话,队长永远会先抛下你。”
“他心里装着的是整个基地的未来,只有能帮他、理解他的人,才配站在他身边。你明白吗?”
林苒看向茶里茶气的顾向晚,毫无长进,有些好笑。
按照书里剧情,周妄野此时已经对她有好感,两人如今正处于暧昧阶段。
执行任务过程中,周妄野不小心抱过顾向晚的身体。
还“无意间”看过她洗澡时的裸体。
可现在,顾向晚还只是周妄野的好秘书、好手下。
怪不得,顾向晚如此心急。
她真的很想将这杯果汁,直接泼到对方那张故作清高的脸上。
可这果汁是兰姨亲手递给她的,意味着安全,她也确实有些口渴。
于是,她只抬眼看了顾向晚一眼,心念微动。
下一秒,一小股清澈的水流凭空出现。
精准地兜头浇下,将顾向晚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肩颈瞬间淋得湿透,水珠顺着她错愕的脸颊往下滴。
“顾向晚,”林苒声音平静,“你嘴巴太臭。自己懒得刷牙,我不介意帮你洗洗。”
顾向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头”惊得浑身一僵,随即眼底涌上怒火。
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人影靠近。
几乎是瞬间,她脸上的怒意尽数收敛,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表情。
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声音里带上了委屈的颤音:
“林苒小姐,我知道您对我有误会,心里有气...可、可您怎么能这样对我...”
水珠,顺着顾向晚精心描画的眉眼往下淌。
冲淡了妆容,露出底下略显苍白的皮肤。
她眼眶迅速泛红,长长的睫毛沾湿了,粘在一起,更添几分脆弱。
那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强忍着的模样,几乎能立刻激起旁观者的保护欲。
林苒冷眼看着,心里那点泼水带来的短暂快意,迅速被一种厌烦取代。
又是这样。
她几乎能猜到接下来的剧本。
果然,脚步声靠近。
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恰好经过。
看到这一幕,脚步明显顿住。
眼神在湿淋淋、楚楚可怜的顾向晚和平静、甚至有点冷漠的林苒之间转了个来回。
顾向晚吸了吸鼻子,声音越发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林苒小姐...我、我知道我比不上您,也没您那样的福气,得谢先生和周夫人疼惜...可我真的只是想跟您解释,上次陪队长出席晚宴纯粹是任务需要,您千万别误会,我们真的是工作关系...更别因为生气,就这样...”
她没说下去,只是抬手,用手背很轻地擦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泪,动作充满了隐忍的意味。
那侍者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不解变成了同情和不赞同,看向林苒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打量。
林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解释?”林苒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你刚才凑到我耳边,说的是‘只有我才配站在他身边’,对吧?这就是你的‘工作关系’解释?”
顾向晚脸色微微一白,似乎没料到林苒会这么直接地在“外人”面前戳穿她。
林苒长点脑子了?
明明以前只会乱发火的啊。
她急急辩解:“不,不是的,您听错了!我的意思是,作为队友,我更了解队长的抱负,能更好地协助他...”
“是吗?”林苒打断她,向前走了一小步。
顾向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害怕林苒再给她浇一身水。
林苒却没再看她,反而转向那个犹豫着是否该离开的侍者,语气平静:
“麻烦你,如果等会儿周妄野回来问起,或者有别的人好奇,劳烦转告一声——顾小姐嘴巴不太干净,我顺手帮她‘洗了洗’,清醒清醒脑子。省得她总说些让人误会、自己也拎不清的话。”
侍者愣住了,显然没处理过这种“转告”。
顾向晚则气得连那伪装出来的颤抖,都变得真实了。
湿发贴在脸颊,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压不住。
林苒这话,不仅把她那点心思捅破,还扣上了个“脑子不清”的帽子。
林苒说完,不再给她们任何眼神,端着那杯没喝完的果汁,转身就走。
兰姨提到的“裴夫人找她”虽是托词,此刻却成了最顺理成章的退场理由。
她需要离开这里,离开周妄野可能折返的范围内,更离开女主这令人窒息的表演舞台。
她在宴会厅边缘,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倚着冰冷的廊柱,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果汁。
目光落在远处晃动的光影和人影上,却没有焦点。
她忽然觉得,这看似华丽热闹的宴会,比外面丧尸横行的荒野,似乎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里的“丧尸”,穿着华服,说着漂亮话,咬起人来,却更疼,也更难防备。
但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心里有条无名的火。
起初,她以为胸口那股莫名的躁郁是余怒未消。
可渐渐的,那燥热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滴入清水里的墨,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力气被一点点抽走,手脚开始发软。
偏偏身体深处,又涌起一阵阵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潮热。
凭着看过小说无数类似桥段的记忆——这感觉,不对劲。
恐怕...不是生气。
她被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