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清冷的眸光微微一动。
多宝修为高深,天赋异禀,这是事实。
可其心性跳脱,尤嗜博弈之道,常将神通修为、灵宝机缘置于赌局之上。
美其名曰于莫测中见真如,实则...
银月在藏经阁最高处,观遍记载诸弟子行迹的玉简,对此再明了不过。
让多宝来执掌截教,担起大师兄引领万仙、承继道统的重任?
那绝非截教之福,甚至可能是另一场不可测的波折起始。
思绪至此。
银月心中那份因异常天象而起的隐约不安,愈发清晰。
她素手不禁微微收拢,指尖触及掌心那枚温润玉简。
玉简内蕴的星河光点仿佛感应到她的心绪,流转速度悄然快了一丝。
这枚玉简不仅记录着藏经阁的异常感应。
更深层地,也承载着她对某些可能触及天道本源的“异数”记载的检索与推演。
因此。
当她先前在藏经阁深处,神念借助本命塔身与道场大阵的些微联系。
看到那颠覆常理,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诡异劫雷,竟是因萧易炼制之物而引发时。
那份长年静修磨砺出的冰封心境,终于被彻底触动。
无关外物喧哗,只为道统所系。
此刻。
她亲临这玉虚宫道台之前。
所求的,无非是一个来自老爷的确切答案。
一丝足以安抚这关乎截教未来根本忧虑的肯定。
她静静地望着通天教主,等待着他的话语。
“哈哈哈,行了!”
通天教主朗声一笑,那笑声浑厚如远古雷霆初绽。
瞬间冲散了殿内原本沉凝的气氛。
他周身原本如古井无波的道韵随之轻轻一荡。
竟有细碎的金色道纹自虚空浮现。
明灭不定,映照得他面庞愈显高深莫测。
“那小子若是知道,连你们两个都这般挂心于他。”
“怕不是尾巴都要翘到三十三重天外去了。”
通天教主摇头失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对爱徒“得寸进尺”脾性的了然与无奈:
“这些年,他表面上安分守己,埋头炼器,我还道他终于晓得些稳重了。”
说着,他目光如电,再次投向玉虚宫外那风云色变、劫雷隐现的天穹方向。
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
那是对天数运转的了然。
亦有一丝对弟子“不安分”的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清净了这些时日,这才多久?”
“又捅出这般大的篓子,搅动周天。”
“此番动静一起,劫气弥漫,因果纠缠,显然...”
“新一轮的大劫波澜,怕是要被这混小子提前掀起来了。”
他收回那仿佛能洞穿时空的目光。
重新落在面露关切与疑惑的奎牛、银月身上。
不再有丝毫故弄玄虚,直接了当,声音沉稳地揭开了谜底:
“天道此番如此剧烈反应,并非专门针对我那孽徒本身。”
此言一出。
奎牛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银月清冷的眸中也浮现出更深的探询。
不针对人?那是为何?
通天教主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
继续解释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天道之怒,针对的是他此次所炼之物那九鼎一柱。”
针对物,不针对人?
奎牛浓眉紧锁,虬髯都仿佛透着浓浓的迷茫,嗡嗡道:“老爷,这??这有啥区别?”
“那不还是他炼的吗?”
银月却未立刻发问。
她冰雪般聪慧的灵台急速推演。
结合通天之前的话语,一个惊人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
通天教主见银月眼中异彩一闪。
知其已有所悟,便不再停顿,直接道破关窍:“区别自然是有,而且不小。”
“那九鼎一柱,他若只是炼来自用,或如往常一般藏匿起来。”
“即便品质再高,触及某些禁忌,天道也未必会降下如此酷烈、近乎灭世般的漆黑神雷。”
通天教主语气平淡,却道出了萧易不为人知的前科:
“这些年来,他暗中鼓捣出的、足以引动天妒的极品,难道还少了?”
“次次皆以奇阵遮掩,自以为瞒过了道场所有人,连你这老牛都未曾察觉吧?”
奎牛闻言。
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自己宽厚的下巴,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赫然。
他确实毫无所觉。
“但。”
通天教主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奇特的意味:“又岂能真正瞒过我的眼睛?”
奎牛依旧云里雾里,急道:“那这次??”
“我懂了!”
银月却已完全明白过来。
她那清冷的嗓音此刻因为心绪波动而略显急促,打断了奎牛的话。
眸中精芒湛湛,如同她本体九转银月塔在全力推演时的神光:
“老爷的意思是,这次之所以动静惊天。”
“并非因为此物本身不该现世而遭天妒,而是因为萧易他这次,根本就没想藏!”
她语速加快,逻辑清晰地剖析下去。
清丽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染上淡淡的、不同于以往冰冷色泽的微光:
“他是故意撤去了所有遮掩,甚至可能主动将此物置于天道目光最盛之处,故意引动天罚!”
“正因这份故意,这份近乎挑衅天威的举动,才会招来天道如此酷烈、远超常理的灭杀之雷!”
“这一切反常的劫雷,恐怕都在他最初的预料与算计之中?!”
最后一句,虽是疑问句式,但银月的语气已近乎肯定。
她望向通天教主,等待最后的确认。
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真如此,那位看似惫懒、时常玩世不恭的首徒,所图究竟为何?
炼制这九鼎一柱,又究竟是为了什么,竟值得他行此险招。
主动将自身置于如此恐怖的天道杀劫之下?
通天微微颔首。
眼中掠过一丝洞悉天机的深邃光芒,仿佛万千因果线皆在他眸中交织明晰。
他这一点头,虽轻,却重若千钧。
为这场不寻常的天劫定下了最根本的注脚:
“不错,正是如此。”
“此番劫雷异变,核心并非宝物本身逆天,亦非全然针对萧易此子。”
“而是天道意志不欲他以此物为凭,插手干预人族与天庭之间,那已然被拨动的劫数!”
“嗡!”
话音落下的刹那。
玉虚宫内原本缓缓流转的先天道韵,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一荡!
空气中传来低沉的嗡鸣,那是大道法则被一言牵动的回响。
殿内氤氲的紫气金霞都为之一滞。
旋即加速盘旋,映照得通天教主的身影愈发巍然莫测。
“什么?!”
奎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身下那万载不动的蒲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铜铃般的巨眼中,原本的迷茫如同被惊雷劈开的浓雾。
瞬间被一道雪亮的光芒刺穿!
那光芒里,充满了震惊、恍然,以及一丝触及禁忌的骇然。
“难不成?!”
他倒抽一口凉气,声如闷雷炸响,震得殿梁上浮动的尘埃都簌簌落下。
一个可怕而清晰的念头,冲入他的脑海,让他虬髯贲张,气息都不稳起来:
“昊天那厮他假借维护天规之名,行那水淹洪荒、以弱水侵蚀人间根基之举...”
“背后真正的倚仗,竟是得了天道的默许,甚至是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