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潘筠跟着朱祁钰进御书房。
御书房是皇帝办公的地方,中间是用来面见大臣的,有很大的空间。
潘筠让人出去后,就给皇帝展示了一部份他们抄没回来的资产。
成敬留在屋里,哦,在潘筠看不见的地方,这御书房里还有两个暗卫趴着。
所以屋里的四人齐刷刷被金银珠宝闪到眼睛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那尊盘膝而坐的半人身高的金佛,伸手推了推,竟然没推动。
潘筠幽幽地飘过来,道:“我戳过了,是实心金铸,薛韶称了一下,整两百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皇帝手都抖了一下:“实金?”
“实金。”
坐拥天下的皇帝看着金佛的目光都变了,一般来说,这么大、这么重的金佛不应该只裹一层金箔吗?
竟然搞实心。
两百斤黄金啊,这得多少两白银,够干多少事了?
潘筠道:“薛韶和安辰说,这不算值钱东西,黄金和白银是那一堆东西里最不值钱的两样。”
皇帝呼吸急促起来,问道:“薛爱卿说,安置广东军户需要多少钱?”
“陛下放心吧,只要钱能用到实处,抄没的这些起码有六成可以回归国库,够朝廷做很多事了。”
皇帝愤愤,原地转圈道:“简直岂有此理,若是把这等贪赃枉法的武勋都抄了,国库岂不盈满?看来,果真要像于爱卿所说的那样,当削弱他们的权利,以免他们贪墨成风。”
潘筠摇头道:“陛下,文官所贪并不比武勋少,治贪应该是针对的所有官吏,而不仅只限于一方,我不建议将屯田军粮的管理权给兵部。”
皇帝微愣,他以为潘筠应该是支持的,不由问道:“为何,您不也恼恨他们欺压军户吗?由兵部统一管理,地方指挥使和千户所对军户的限制减弱,再想欺压他们就难上许多,且有更大的几率被兵部发现。”
潘筠只说了一句:“屯兵之责、之权当归属五军都督府。”
皇帝微微蹙眉,还在思考,潘筠提及她回来的主要目的:“陛下,你虽从未受过明君的教导,却很聪慧,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做皇帝只要抓住最重要的三点,你便能做好一个皇帝。”
朱祁钰:“以民为本,兼听则明,手握兵权?”
潘筠点头:“民,代表了天下大多数人的利益,陛下以他们为本,可得民心;兼听,就能减少错误的决策,治国,不是做最多正确的事,而是做最少错误的事,少做错事,天道自然,人心向光,自然会走向明处;手握兵权,就是要确保陛下可以实施前两项,你要记住,世间万事万物不管多复杂,归根结底是力量的碰撞。”
朱祁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可,可您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潘筠:“我大明的屯兵制,你知道到今日,天下是军户的百姓有多少个吗?陛下,你若不得民心,这些军户会听从你的命令吗?他们还是你的军队,是你的力量吗?”
朱祁钰沉默。
“所以力量和民心从来不是矛盾,而是同向。越得民心,兵权越稳固,力量越强大。”
朱祁钰点头,表示明白了:“可这和朕选最新的广东都指挥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潘筠道:“新的广东都指挥使,陛下可以问内阁、问兵部尚书、问吏部尚书,甚至是随便问朝中任一小吏,甚至是宫中洒扫的宫女都可以,唯独不该只问我。”
“只?”
“是,”潘筠一脸严肃道:“贫道的确修炼有成,也能看到些天机,但我非神非仙,即便是神仙,也有力所不及之时,陛下怎知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就是正确的答案呢?”
朱祁钰:“……国师,你也太实诚了,作为国师,你不应该想尽办法让朕相信你,即便你说错了,也要朕相信你是对的吗?”
潘筠摇头:“陛下,我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明君,而不是昏君。这世上神仙都会做错事,人又怎可能一个错都不犯?”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错不认,为了面子和利益一错再错,将错误进行到底,”潘筠道:“陛下回头看,历来明君,哪一个没有做过错事?但他们做错了,他们都认,然后改正。”
朱祁钰若有所思。
“所以陛下,若有一日有人在陛下面前坚持自己不会犯错,那一定是个奸臣佞臣,包括贫道,遇到此人,陛下当远之。”
朱祁钰认真地点头。
潘筠满意,这才继续道:“陛下,即便臣说的是正确的,身为君王,您也不该只问我一人的意见,既然是兼听,你就应该多问一些人的意见。”
“广东都指挥使乃是二品大员,你询问谁的意见,谁都有受陛下看重的感觉,也更愿意为陛下出谋划策。”
朱祁钰一听,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盯着潘筠问:“那国师可有此感?”
并没有,她只有种工作增加的感觉,本来新帝登基,国家正常运行,她只要时不时的提点一下皇帝,再专心自己的修炼和历练就行。
不过在朱祁钰的满眼期盼下,潘筠扯了扯嘴角道:“有,可是很快,贫道心中便升起担忧,陛下,以后国事就要多问朝臣,除了内阁和各部大臣外,还可以问翰林院的翰林,他们可都是进士及第,年长稳重者有,年少不失志气的亦有,兼听则明,兼听则明。”
翰林院里那么多翰林,一路通过县试、乡试、会试和殿试,过五关斩六将,不把这些人用起来,实在浪费。
朱祁钰被潘筠说得热血沸腾:“国师说得对,是我想的太少了,有些国事的确可以拿出来询问百官意见,那国师,你觉得于谦提议的这几个人选如何?”
怎么还问她?
潘筠道:“对这几个人,我全都不了解,陛下何不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朱祁钰:“国师真的没有一点意见吗?”
潘筠揉了揉额头道:“陛下,你还是再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吧,待你定好真正的人选,我再为他们算一卦。”
朱祁钰暗道:这话的意思是,于谦推荐的这几个人都不怎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