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兔,沿着足有数十米宽的御道前行。
两侧只有连绵的宫墙与沉默的石雕,再无他物。空旷,肃穆,却也单调得近乎枯燥。
以前就听说为了防止刺客隐蔽,皇家宫苑内素来不植花木、不设杂物,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是承天军的人?”刘嚣随口问道。
“公子说对了一半,”女子宣茹应答爽利,“我们隶属承天军下辖的御荫卫。”
“哦~我知道,御荫书院,那你们还是学生?”刘嚣追问道,昆仑人族的学生或弟子,就相当于沐夜的院生,叫法不同而已。
“没错,我师从余念夫子,他师承蒯让,我们是被临时调派来祖宫做巡守的。”宣茹开朗外向,十分健谈,比起旁边这个闷葫芦薛长岳好多了。
刘嚣顺势与朔夜换了个位置,挨着宣茹走,好说话。
“这祖宫有什么讲究?给我大致说说。”
“好。”宣茹应得干脆,“昆仑祖宫的核心格局,可概括为‘三殿四守五台’。三殿,即处理政务的文德殿、商议军机的武德殿,以及人祖起居的明德殿,三殿呈品字形立于祖宫中央。四守,亦称四方镇守,分别是东极庭、西律府、南明轩、北造垣。”
她语速匀净,如数家珍:
“东极庭主生机造化,下设百草玄圃、九炼丹房、回春泉。”
“西律府主刑律审判,内置明镜堂、幽穹九狱、卷宗星廊。”
“南明轩主史册文脉,中有无涯书海、薪火碑林、春秋笔冢。”
“北造垣主机巧制造,涵盖规矩台、千机殿、地火熔炉群。”
“五台则分掌天地人和昼夜时序,观天台推演天命,镇地台调理地脉,祈年台祭祀先祖,曦和台执掌白昼,望舒台司职黑夜。”
说着,她抬手指向御道左前方,“那便是曦和台。”
刘嚣顺势望去,只见一座高逾百米的楼阁巍然矗立,以他的视力,能看清楼阁之顶正有三人步出。
“上面好像有人。”
“此刻正是夜昼交替之时,那是准备唤醒白昼的神君和两位神官。”宣茹解释道。
昆仑人族和其他人族城邦不同,是有日晚之分的,但这里的白天和夜晚可不是因为太阳东升西落,而是由圣光和冥暗信仰的执事人工操作的。
最早来天墉城的时候,刘嚣就发现了。
高台之上,那为首的神君一袭圣白长袍,双目微阖,双手在胸前缓缓合十,又徐徐向两侧分开。
随之,整片天幕仿佛只在他掌间被悄然撕裂,夜色褪去,圣光漫溢,没有黎明前的渐变色,也没有云霞过渡,就像有人猛地掀开了遮天的黑布。
好家伙,这倒是省去了黎明和黄昏这两个重要步骤,而且这日夜交替的,也太准时准点了,完全没有时差。
这么想想,也不怪其他人族城邦没有昼夜之分了,谁家有个常驻的圣光执事啊,哦,不对,是俩,还得有个冥暗执事,凑一对才行。
如此奢侈的阵容,恐怕只有四大主城才有吧。
昆仑人族有日夜,倒不是为了起居作息,而是为了农耕药植,毕竟,种田才是昆仑人骨子里的热爱,有了昼夜,就有天这个概念,于是也就有了时辰这个时间刻度。
刘嚣不知道其他人族祖承是不是也曾有这些历法,是否有对于事件的丈量,反正目前看来,昆仑人族不但有自己鲜明的文化传承,在体制、生活、礼仪等方方面面都要更加完整,而其他地方,就要潦草简陋很多,基本就是想到哪是哪,怎么舒服怎么来。
或许,对于统一了整个人族的圣裁来说,这种自成体系、深入血脉的文明结构,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沿途,宣茹逐一介绍两侧宫阙的用途与典故,作为一个连故宫都没进去过的小白,刘嚣时不时的惊叹也算给足了情绪价值,期间,薛长岳偶尔补充几句,尤其在得知朔夜日常啃食的肉干竟来自域主级凶兽后,话匣子也松动了不少。
这个殿那个宫的,刘嚣兴趣不大,武德殿里稀奇玩意也不少,但自己一个都带不走。
不过,有个地方,他在刚听到名字时,就决定必须要进去走走。
“这些人是在这里办公的官员?”刘嚣望向远处一些身着袍服、步履匆匆走向同一方向的身影。
“是的,他们是三垣九司的官吏,这两侧就是他们的官署所在。”宣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们每日都要进宫点卯?”刘嚣对这类体制内日常总带点好奇。
“当然,他们手握着大半个昆仑人祖的权柄,自当每日勤勉,否则要他们何用。”宣茹一是歧路城过来的人,又对天墉这边的官僚体系不太感冒,说气话来一点面子不给。
“我的意思是,所有官员都要进祖宫内工作吗?”刘嚣追问道。
“那倒不是,天墉的庙堂是三垣九司二十二府,三三垣为最高权柄,必须在宫内议政;九司是行政执行之中枢,其主官与副职亦需常驻宫内;至于二十二府的具体办事属吏,则不必入宫。”宣茹抬手指向前方一片被灵雾缭绕的园林门户,“公子,那里便是东极庭。”
“进去看看。”刘嚣早就惦记上这个地方了。
“没有王上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东极庭。”薛长岳沉声提醒。
“有这个也不行吗?”刘嚣抬手指了指头顶悬着的飞剑,说起来也搞笑,姜辞的这把虚剑就一直搁他头顶待着,一路上引来不少注目,路人往往先是一愣,继而强忍笑意移开视线。
“这.....”薛长岳面露难色,“试试吧。”
说话间,三人一兔已到了东极庭门前。
门口值守的四名军士认识宣薛二人,当然也认识刘嚣头顶那柄飞剑。
简单说明来意之后,对方似乎并不买账,表示虽然刘嚣有王上的玉虚剑,可以在祖宫内随意行走,但东极庭内的百草玄圃种植天下稀释草药,九炼丹房内存大量珍贵丹丸,少了点什么,他们说不清楚,也吃罪不起。
没办法,在这个拥有空间容器的世界,要拿走点什么过于简单了。
薛长岳询问对方如何才能进入,军士要求必须有一名亲卫随行。
刘嚣看向宣茹,她低声解释,原来,近卫相当于姜辞的直属卫队,而宣茹薛长岳这些人,则是负责祖宫安全的巡守,属于不同体系的两拨人,而且,目前天墉城内就根本没有亲卫,姜辞这次是自己跑来天墉的,根本没带亲卫来。
这不白扯吗......
“这位兄弟,还记得我不?”正当薛长岳还在于那为首的军士理论时,刘嚣突然开腔,同时缓步上前,朝着战在最里侧的一人走去。
众人皆是一怔。
只见刘嚣笑盈盈的来到那人身前,一副久别重逢的摸样,双手用力拍了拍对方两侧肩甲。
“怎么?不记得了?我是刘嚣了,当初在镜天草原,我们曾并肩对阵骑骁。”
身为承天军,哪个没去过镜天草原,这一番话,让这军士开始快速搜索数据库,不管怎么说,刘嚣头顶都有人王姜辞的玉虚剑,肯定不是普通人,如果真是曾经的战友,那是绝对不能怠慢的。
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啊。
“欸!?是你?”就在这时,刘嚣又看向身边另一位军士,惊喜道,“你居然也在!?”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移向第二位茫然无措的故人。
就在这一瞬,刘嚣搭在第一位军士肩甲上的手指轻轻一弹。
一缕幽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东极庭门前的法阵光幕之中。
“哦,记错了,不是。”
他收回手,揉了揉额角,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替你们姜王忙了一整夜,这会儿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
“不让进,就算了,走吧。”怅然丢了一句,刘嚣转身就走。
如此突然的起承转折,别说四个军士,连宣薛二人都缓不过劲来,同行之中,也只有朔夜在第一时间跟了上去,毕竟,它几乎不怎么用脑子。
沿着御道朝南行出一段路,刘嚣突然在一处转角停步。
“公子,这...!”宣茹正要询问。
众人脚下的突然波纹流转,紧接着,身子就向下沉去。
“不用紧张,一会,我还需要你们俩为了做个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