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又君这句话看似客套和委婉。
但意思很明显,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懂。
那就是贺时年是方有泰那条线上的人。
贺时年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凛。
赵又君这话,把他架在了火上。
他若接话不当,不是得罪州长,就是让吴蕴秋难堪。
正在思索间,熊周保哈哈大笑,避开了这个话题。
“小贺同志,这次你过来和我整,等我敬完佴书记过来和你再整一杯。”
贺时年回以笑容,回到自己的位置,目光瞥了一眼吴蕴秋。
见她沉稳自若,心下微松。
趁着其他人说话,吴蕴秋小声道:“少喝点。”
贺时年点了点头。
知道这是吴蕴秋在关心自己。
佴云闲这个玉华市副书记没有和熊周保喝大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喝了一个小杯。
佴云闲讨价还价,比之菜市场的老奶还要啰嗦,一点脆气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刚才喝下去的酒刺激着。
熊周保这个文华州的副州长愈发豪迈起来,野性十足。
一副今晚要将所有人都喝趴下的节奏。
熊周保来到吴蕴秋这里,和她说了很多官话套话。
吴蕴秋敷衍地应付着。
看得出,熊周保酒意已经上头了,有些言行略显偏颇甚至轻浮。
贺时年连忙站起来:“熊州长,来,多的就不说了,我们再整一个。”
“今晚,我们不醉不归,一定要喝大喝开心。”
贺时年如此一说,熊周保看过来道:“来来来,我老熊从来没怂过,看看你今晚是你年轻气盛,还是我宝刀未老。”
贺时年:“······”
‘宝刀未老’是这么用的吗?
两人再次用大杯,这杯下去。
贺时年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而熊周保嗝顿了一下,缓了三口气,才缓过来。
看得出,熊周保的酒量确实好。
两人放下杯子,赵又君已经抬着杯子回来了。
他刚才去敬酒了。
不用说,贺时年也知道赵又君是去省委副书记褚青阳那桌了。
等熊周保回到自己的位置,抽了一支烟缓和了一下,然后和赵又君等人又聊了起来。
而这时,吴蕴秋看向贺时年,示意他起身。
贺时年知道,吴蕴秋这是要带他去敬酒了。
“各位领导同仁先喝着,我们去隔壁敬个酒。”
这时玉华市副书记佴云闲突然道:“等一等。”
吴蕴秋和贺时年目光都看向了这位副书记。
这位副书记端起酒杯,慢悠悠开口。
“蕴秋同志,别着急嘛,我还没有敬你酒。”
“今晚你不能喝,大家都理解,我就敬小贺同志一杯。”
“小贺同志,来,我也敬你一杯,看看吴市长培养出来的人才,到底有多亮。”
贺时年眉色微凛,佴云闲这个副书记用的竟然也是大杯。
贺时年刚刚和熊周保喝了两个大的。
如果再喝下一个,那今晚就差不多一斤下去了。
贺时年看出来了,这个佴云闲明显就是想要整贺时年。
甚至想让贺时年出丑难堪!
贺时年代表的是吴蕴秋,他出丑就是吴蕴秋出丑。
佴云闲其心险恶!
吴蕴秋眉色微冷,面色不变说道:“云闲同志,我看还是喝小杯了吧?”
佴云闲就是马后炮,故意想要将贺时年整醉。
其心歹毒,吴蕴秋的眸子里面已经闪过微冷之光。
贺时年看了吴蕴秋一眼,知道她是担心自己。
他不想在气势上弱了,折了吴蕴秋的面子。
“吴市长,佴书记是领导,他敬我酒是看得起我,佴书记用大杯,我自然也应该用大杯。”
佴云闲哈哈一笑看向赵又君道:“赵州长,你看看,你们东华州的干部还真是有胆量,有气魄。”
这句话更多的是贬义。
赵又君浅浅一笑,没有答话。
熊周保却哼了一声,不满道:“你这个老佴,你不厚道,你和我喝用小杯,和小贺同志用大杯,你这是区别对待。”
“老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熊某人?”
佴云闲却道:“老熊,我哪敢看不起你?我们俩早就较量过不知多少回了,我不是你对手,甘拜下风。”
“只是今天我第一次和小贺同志喝酒,他不但代表自己,也代表了吴市长,我自然要用大杯才显礼数周到。”
“毕竟蕴秋同志可是我们玉华市最年轻的市长,是明星市长。”
所有人都知道,佴云闲将话说得如此漂亮。
其实就是整酒,整贺时年的酒。
同时,也是从某个角度暗讽吴蕴秋。
两人不和,在此刻已经完全体现出来了。
最后,在佴云闲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中,贺时年又喝下去一个大杯。
眩晕感袭来,一斤酒下去,贺时年腹中一阵的翻江倒海。
贺时年跟着吴蕴秋出了里间。
外面的刘方和周琴两人见到两人出来,都连忙站起身跟了出来。
“吴市长!”
“吴市长!”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口。
吴蕴秋嗯了一声道:“你们回去,我带时年去敬一杯酒。”
不管是刘方还是周琴都知道。
吴蕴秋这是要去给省委领导敬酒了。
刘方眼里满是羡慕。
而周琴眼底升起的妒忌不减。
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看着贺时年和吴蕴秋的身影离去。
“时年,没有必要的,你这么喝太伤身体,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的身体不光属于自己,也属于人民,你要爱惜自己。”
吴蕴秋的言语中充满了责怪,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疼惜和关怀。
贺时年在吴蕴秋身后,看着她的侧脸还有白皙的耳垂。
“是,秋姐,我只是想着,既然你带我参与,我不能落了你的面子,也不能弱了你的气势。”
吴蕴秋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来到方有泰房间的那一桌。
那里正有人敬酒。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后,吴蕴秋才带着贺时年进去。
方有泰见到吴蕴秋就站了起来。
而州委办秘书长纳永江,还有另外一名女性也站了起来。
贺时年看了一眼这女的,知道她就是安蒙市市委书记叶南星。
是东华州排名靠后的州委常委。
三人都站起来,这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方有泰是东华州州委书记,是一把手,职级比吴蕴秋高。
吴蕴秋想要到方有泰这个位置,在不破格提拔的情况下,至少还有两步需要走。
吴蕴秋来敬酒,方有泰站起来,一方面给足了吴蕴秋面子。
但另一方面,有些东西就知道推敲了。
那就是在背景方面,方有泰自矮半截,愿意和吴蕴秋交好。
“是蕴秋同志来了呀!”
方有泰含笑说着。
吴蕴秋点头笑了笑,看向褚青阳和韩考璋:“褚书记好,韩部长好,我过来敬一杯酒。”
褚青阳和韩考璋都是点头嗯了一声,并未站起来,也不用站起来。
这时方有泰笑着向褚青阳介绍:“褚书记,和蕴秋一起来的这位就是刚才提到的贺时年同志。”
贺时年心头微紧,刚才方有泰提到了自己?
这时,褚青阳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了贺时年。
贺时年只觉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投向自己。
一种在褚青阳的凝视下毫无秘密可言的感觉油然而生。
对于方有泰的介绍,褚青阳仅仅点了点头。
“蕴秋同志来了,就坐一下吧!”
褚青阳发话,这是极高的礼遇。
方有泰连忙让纳永江这个秘书长安排吴蕴秋和贺时年坐下。
这是其他人来敬酒的时候没有的待遇。
而旁边的韩考璋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直接选择了对贺时年的忽视。
贺时年知道韩考璋对自己心里有想法,因为韩希晨。
吴蕴秋坐下后没有丝毫拘束感,笑道:“今天对不起各位领导,情况特殊,就让时年代替我,敬各位领导几杯。”
方有泰笑道:“刚才还说,今晚要和蕴秋好好喝两杯,看来只能下次有机会了。”
褚青阳淡淡道:“蕴秋不能喝,还来敬酒,也是难为了你!”
吴蕴秋浅笑歉意道:“哪怕能喝也不敢和褚书记拼酒,谁都知道你从来没有醉过。”
几人含笑聊着,这种聊天的局面,贺时年是参与不进去的。
端正坐着,眼神坚定,仪态自然,嘴角带笑就是最好的。
接下来,贺时年在方有泰和吴蕴秋两人的安排下,分别敬了褚青阳和韩考璋。
褚青阳喝的时候,喝完了小杯中的酒。
贺时年知道,这是褚青阳给吴蕴秋面子。
但到韩考璋的时候,他仅仅抿了抿嘴唇,并未干杯。
贺时年仿佛未见,笑容不变,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道了声谢,举止无可挑剔。
一旁的吴蕴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贺时年知道,韩考璋这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毕竟自己伤害了他的宝贝女儿,也触及了他的逆鳞。
但这件事贺时年从来没有主动去解释过,也不好解释。
众人在聊天的时候,贺时年有意观察众人的座次安排。
褚青阳和韩考璋两人并排坐在主位。
褚青阳的旁边是方有泰,而韩考璋的旁边是州委秘书长纳永江。
再往下是安蒙市市委书记叶南星。
贺时年眉头微凝,这种安排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不规范,也不合理的。
方有泰作为州委一把手,陪在褚青阳旁边没有错。
但是,纳永江这个排名靠后的常委安排在韩考璋旁边就不合理了。
正确的安排。
韩考璋旁边应该安排州长赵又君。
想了想,贺时年就明白了。
方有泰这是刻意的,亦或者是故意不让赵又君来这里陪省委领导的。
也间接向众人透露了,他方有泰和赵又君是不和睦的。
贺时年觉得方有泰如此做,有些欠妥。
毕竟都是厅级领导。
哪怕再不和睦,那也是私下的事。
表面上都应该表现得一团和气。
尤其是在上级领导面前,更应该如此。
方有泰作为政治老江湖。
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微妙的细节。
既然知道,还如此做,有些东西就知道玩味了。
贺时年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方书记如此毫不掩饰地与赵州长切割,难道仅仅是因为两人政见不和?
还是说,在州委州政府这潭深水里。
有着连方有泰都感到忌惮、必须明确划清界限的力量?
贺时年想起了黄广圣,想起了那股可能存在的暗流。
同时,他又想起赵又君刚才说的那些将贺时年当做方有泰这条线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