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仁看着眼前乱了分寸的诸葛暗,那模样实在是滑稽得紧。
诸葛暗本就生得一副圆头圆脑的模样,平日里总是弓着腰,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活脱脱一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姿态。
可此刻,诸葛暗那张惯于逢迎的脸上,笑容僵得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嘴角咧着,眼睛里满是慌乱,双手在身前胡乱地摆着,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这行为举止,慌张错愕的样子,就说明了这个官场老油子已经乱了分寸。
秦淮仁心里头那股笑意,就像是憋在喉咙里的喷嚏,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他胸口微微发颤。
秦淮仁实在想笑,笑的就是这个诸葛师爷平日里见谁都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如今却被自己几句真心实意的夸赞弄得手足无措,活像个被先生点名却答不上来的学童。
可是,秦淮仁却又不敢笑,毕竟自己现在是新上任的县令张东,若是当着下属的面失笑,未免显得太过轻浮,有失官体。
再者,秦淮仁也怕他自己一笑,让错愕的诸葛暗更觉得难堪,到时候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反倒不美。
诸葛暗手足无措之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他油腻的脸颊往下滑,他也顾不上去擦。
诸葛暗咧着嘴,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黄牙,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对着秦淮仁哀求道:“老爷啊,您就饶了我吧!您是上级,我是下属,这尊卑有别,哪有上司恭维下属的道理啊?您别再这么说了,小的我实在承受不起,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实在不是滋味儿,您就别恭维我了成不?”
诸葛暗一边说,一边不停地作揖,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地面。
他那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仿佛秦淮仁的夸赞不是褒奖,反倒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秦淮仁见状,心里倒是有些慌了,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的未来人,想要在宋朝当好一方父母官,还必须要依仗县衙的师爷,自然,也得跟师爷搞好关系。
秦淮仁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真心实意地夸赞诸葛暗几句,说觉得他的能力和才识都在自己之上,怎么就把人吓成这样了?
秦淮仁连忙摆手,语气诚恳地说道:“师爷,瞧你这话说的,我可没有半分恭维你的意思,我是真的这么觉得。你在这县衙里待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任县令,对县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处理事务的能力更是没话说,我打心底里佩服。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绝对没有半句假话,都是肺腑之言。”
秦淮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坦荡,语气坚定,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毕竟,秦淮仁是未来穿越到张西这个穷困书生身上的,就算自己现在是张西,那也就是冒牌县令,刚好捡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张东的便宜,算是他人种田,我收获的感觉。
对于古代封疆王朝的官场事务,秦淮仁更是一窍不通,接下来少不了要仰仗诸葛暗这样的老油条帮忙,自然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他处好关系。
诸葛暗见秦淮仁说得如此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脸上的慌乱稍稍褪去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收起脸上的惶恐,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对着秦淮仁连连作揖道:“那就谢谢大人了,谢谢大人的抬爱!小的何德何能,能得到大人如此看重,实在是受宠若惊。今后大人有任何差遣,小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虽如此,诸葛暗心里头却依旧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新上任的县令有些不对劲。
以往那些县令,哪一个不是刚一上任就摆足了官架子,对下属呼来喝去,恨不得把“我是官你是民”六个字刻在脸上。
可是呢,眼前的这位张大人倒好,不仅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对自己如此客气,甚至反过来恭维自己,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让他心里没底。
秦淮仁本来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跟诸葛暗好好对接一下县里的各项工作,问问清楚县里的户籍、赋税、治安等情况,也好心里有个数。
毕竟,秦淮仁这个冒牌县令当得心虚,多了解一些情况,也能多一分底气,也就更像是一个当官的,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可是,还没等秦淮仁再开口,诸葛暗却像是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一般,连忙抢先说道:“大人啊,时候不早了,您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我知道,大人您是真心实意想要造福一方百姓的,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不过咱们县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还是容小人我,明天再详细跟您汇报吧。”
诸葛暗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秦淮仁的脸色,生怕他不同意。
秦淮仁看着诸葛暗这副失魂落魄、急于脱身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于心不忍。
秦淮仁心里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确实有些出乎常人意料,让诸葛暗一时难以适应。
既然诸葛暗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勉强,只能点点头,语气温和地说道:“那,好吧。师爷,要不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诸葛暗一听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连连摆手拒绝道:“大人不敢,不敢!小的怎敢劳烦大人相送?您是千金之躯,小的不过是个下属,这万万使不得。小的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大人您快回房休息吧,不用管我。”
诸葛暗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急切,眼神里满是惶恐,仿佛让秦淮仁相送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一般,秦淮仁要是再客气,真的就要把他给吓得背过气去了。
这个时候,诸葛暗也顾不上自己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臀部传来的阵阵疼痛了。
此刻的诸葛暗,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赶紧甩开秦淮仁这个比自己还会恭维人的上司。他对着秦淮仁又匆匆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匆匆,几乎是落荒而逃,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狼狈。
秦淮仁站在原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目送着诸葛暗离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可是,秦淮仁转念又一想,诸葛暗、张虎、关龙这三个人都是县衙里的老人,一个个精明得跟猴似的,如今被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他们真的会乖乖回去休息吗?恐怕未必。
以诸葛暗这样混迹封建官场老油子的精明,他心里肯定对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县令充满了疑虑,回去之后,多半是要立刻叫来张虎和关龙,详细询问自己的底细和一路上的情况吧!
毕竟,诸葛暗,关龙和张虎,他们三人已经服侍过三任县令了,经验丰富,对于新官的一举一动都会格外留意。诸葛暗这么精明的人,万一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冒牌货,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别说造福一方了,也许,自己的小命也会交代在这里。
不行,自己必须得知根知底,弄清楚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也好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想到了这里,秦淮仁觉得事情不妙,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秦淮仁放轻了脚步,特别地小心,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像个幽灵似的跟在诸葛暗的身后。诸葛暗一心想着赶紧回去和张虎、关龙商量事情,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很快,诸葛暗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但并没有完全关严,还留了一条小缝。
秦淮仁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扒在门缝上,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里面的人窃窃私语。
房间里,张虎和关龙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们两人见诸葛暗回来了,脸上都带着几分急切的神色,连忙迎了上来。
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诸葛暗就先一步走到桌边坐下,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惊,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哎呀,什么,什么?你们两个人再跟我好好地说一遍,刚才你们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这个新来的县太爷在半路上让山贼土匪给抢劫了?我跟你们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们可千万别跟我胡说八道,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天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