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林海洋明天开始跟我学织网。”
“真的??”
玛瑞亚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那我……我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他了?”
嘉森故意逗她,“你这几天不也常看见他?”
“前天咱家船回来,他还帮忙卸货呢,你不是还给人家递水了?怎么没见你跟他多说两句?”
那天于平安帮完忙,玛瑞亚红着脸递过去一碗水,于平安刚道了声谢,她就跟受惊的小鹿似的,扭头跑没影了。
“爹地!那、那不一样啦!”玛瑞亚脸一下子红了,赶紧埋头扒饭,耳根都透着粉色。
嘉森和妻子鲁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的笑意。
孩子长大了啊。
鲁娜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没再说什么。
……
第二天一早,于平安吃完早饭,就去了嘉森家。
“嘉森叔,鲁娜阿姨,玛瑞亚,你们好。”
他用还不太熟练的菲语打招呼。
嘉森和鲁娜都笑着回应。
玛瑞亚则一下子站起来,有些紧张地回应:“泥……泥嚎!”
她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咬字生硬,一听就是刚学没多久。
“你会说中文?”于平安有些意外。
“会……额里头。”她想说‘会一点’,但词卡住了,最后挤了句英语补上。
在斐律滨,主要流通三种语言。
第一种是西班牙语,这里曾被西班牙殖民三百年,虽然已经光复,但依旧留下了不少老传统。
第二种是国际通用的英语。
第三种是本地菲语。
汉语基本只有华人社区内部用。
所以这小姑娘能磕绊说出几句,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平安竖起大拇指,真心夸了一句,“说得很好。”
他本意是鼓励,拉近关系。
没想到玛瑞亚的脸‘唰’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于平安愣了一下。
斐律滨的姑娘,都这么容易害羞吗?
夸一句就脸红成这样?
嘉森看着女儿那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出来打圆场,“林,来,帮我。”
嘉森的汉语能说,但不利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好在沟通没问题。
织渔网是纯手工活,枯燥,耗神,也累人。
嘉森先固定好一根横向的底线,然后用穿好网线的梭子,在底线上打活结,反复穿插、收紧,让网眼一点点延伸变大。
于平安是新手,嘉森就让他负责绕线、递梭子这些基础活儿。
十分的枯燥。
闲下来时,嘉森问起于平安的来历。
得知他是米兰从海里捞上来的,还失了忆,夫妻俩眼里都流露出同情。
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确实可怜。
于平安也了解了嘉森一家。
他们家里有条小渔船,平时靠打鱼为生。
天气不好出不了海,就在岸上织网,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卖钱。
家里就嘉森一个壮劳力,出海都是独自一人,干一天歇一天,很辛苦。
于平安问他怎么不雇个人帮忙。
嘉森摇头。
村里年轻人,但凡有点力气的,基本都跟着米兰、林浩他们在外面忙别的营生。
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孩子和妇女。
而且家家都有船,自家活儿都干不完,谁还来给他打工?
于平安想起米兰和林浩总是早出晚归,心里大概明白了,没再多问。
“林,明天跟我出海,怎么样?”嘉森忽然提议。
“行啊。”于平安答应得很爽快。
织网这活儿,连玛瑞亚都比他熟练,他总得找点更能体现价值的事做。
出海至少能出力气,不算白吃白住。
“答应这么痛快?”嘉森笑了,“我还以为你不敢再下海了。”
“为什么不敢?”
嘉森回头,望向远处深蓝色的海平面:“海上风险多。很多翻过船、掉过海的人,都会留下阴影。”
“有的站到海边,海水刚没过脚面,就浑身发抖。”
他转回来,看着于平安,目光里带着探究,“你可是实打实掉进海里,还被鲨鱼咬过……真不怕?”
于平安微微一顿,随即笑着摇摇头。
“那些事我都忘了。”
“我一睁眼就在船上,所以没什么感觉。”
嘉森这才想起他失忆了,补了一句,“那希望明天见到大海,别让你想起什么糟糕的回忆。”
两人用的是中文,一旁的玛瑞亚听不懂,但看他们表情有些严肃,忍不住着急,“爹地,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说,明天带他出海捕鱼,他答应了。”嘉森解释。
玛瑞亚立刻看向于平安,眼里满是担心:“他的伤还没全好呢,出海,会不会太辛苦?”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干重活。”嘉森有点好笑地看了眼女儿。
真是女大不中留,这就开始心疼外人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嘉森就来敲于平安的门了。
他带了套长袖工装,“海上风大,湿气重,穿这个挡挡。”
“谢谢。”
于平安换好衣服,跟着嘉森往海边走。
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准备出海的小船。
两人正要上船,身后传来清脆急促的喊声:
“林!林!等等——”
声音清脆的像只百灵鸟。
于平安回头,看见玛瑞亚穿着一条鲜红的连衣裙,踩着草编凉鞋,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正飞快地跑过来。
“呼……呼……”
她跑到于平安面前,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小脸跑得通红。
“玛瑞亚?”
“林……这个,送给你!”
玛瑞亚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双手将东西递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和羞涩。
“你在海上要是无聊时,可以吹吹它。希望……希望你在吹它的时候,能想起我。”
最后半句她说得很轻,几乎要被海风吹散。
于平安看向嘉森。
嘉森眼神有点复杂,用汉语翻译:“她送你个礼物,库宾口弦琴,自己做的。说你在海上无聊时可以玩玩。”
他顿了顿,没提后半句。
于平安接过那礼物。
那是一根竹制的长条,约二十五厘米长,前窄后宽,顶端削成三角,乍看有点像柄小匕首。
背面精心雕刻着海浪、星星和小花的图案,纹路清晰漂亮,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
“谢谢你,玛瑞亚。”于平安握紧口弦琴,语气真诚,“我很喜欢。”
嘉森在一旁翻译。
玛瑞亚的脸更红了,声音细细的,“你喜欢就好……要是不会吹,让我爹地教你,或者等你们回来,我教你。”
说完,她又害羞地低下头。
嘉森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平安道:“走吧,该出海了。”
两人上了船,解开缆绳。小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缓缓离岸。
玛瑞亚追到水边,用力挥着手,冲着船喊:
“要平安回来哦!!”
她的声音在海风里飘散。
于平安站在船尾,朝她挥了挥手。
晨光正从海平面以下一点点漫上来,将海水染成淡淡的金红色,新的一天,新的人生……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