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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离去

    云海山林的晨雾,浓得似化不开的牛乳,漫过嶙峋的怪石,缠上参天古木的枝桠,连空气里都飘着草木清芬与丹火残留的灼热气息。

    一道玄色身影负手而立,衣袍在山风里猎猎作响,墨发高束,仅用一根寒铁簪固定,露出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正是魔狱毒君虞蓬空。他掌心之上,一团赤金色火焰正安静沉浮,焰心深处隐有山海图纹流转,时而翻涌出苍莽山脉的虚影,时而卷起浩渺沧海的浪涛——这便是地榜丹火中位列第十三的山海焰。

    火焰周遭的空气微微扭曲,带着焚金熔铁的威压,却在虞蓬空的指尖乖顺得如同驯服的幼兽。谁能想到,为了这团丹火,他与身旁的少年竟闯过了守焰异兽的三重绝杀阵,九死一生才将其炼化。

    少年和栎倚在一棵老松旁,素色的短打衣衫上溅着点点血污,袖口被利爪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他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清俊,脸色却因灵力耗损而透着几分苍白,嘴角还凝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可当他望向虞蓬空掌心的山海焰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瞬间漾起了劫后余生的亮芒。

    “成了。”虞蓬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掷地有声。他转身走向和栎,抬手时,指尖的丹火余温化作一缕暖流,轻轻拂过少年渗血的额角伤口。

    和栎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威名赫赫的绝世强者,眼底漾着依赖的笑意:“蓬空哥,我们真的把山海焰夺回来了。”方才异兽突袭时,是虞蓬空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此刻还在玄色衣袍下隐隐作痛。

    虞蓬空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指尖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痕:“委屈你了。若不是你以百草帮的引灵术牵制异兽,我也没法在瞬息间炼化丹火。”

    和栎摇摇头,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间因催动魔狱秘法而暴起的青筋,眼底闪过心疼:“说这些做什么,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虞蓬空望着他清澈的眸子,沉默片刻,终是将盘桓在心底多日的话说了出来:“和栎,山海焰既已到手,此地不宜久留。随我去尚武北庭吧,那里有我魔狱的势力,无人敢欺你,更能护你周全。”

    尚武北庭。

    这四个字落入和栎耳中,让他微微一怔。那是魔狱的腹地,是虞蓬空一手打下的江山,是无数修士闻之色变的杀伐之地。那里没有云海山林的清雾,没有百草帮的药香,只有终年不息的罡风,和刻着铁血的城墙。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腹摩挲着虞蓬空掌心的薄茧。自小在百草帮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刻着他的记忆。可抬眼望向虞蓬空时,望见他眼底的恳切与担忧,那颗犹豫的心,瞬间便定了下来。

    他用力点头,眉眼弯弯,像山间初绽的连翘花:“好,蓬空哥,我跟你走。”

    简单三个字,却让虞蓬空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他俯身,轻轻将少年揽入怀中,力道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此生,我定护你无恙。”

    山风掠过,卷起两人的衣袂,掌心的山海焰轻轻跳动,映得两人的侧脸,一片温暖。

    消息传到百草帮营地时,林川正蹲在溪边清洗药篓。听到“和栎要随虞蓬空去尚武北庭”的话,他手里的药篓“哐当”一声坠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他顾不得捞,快步冲到和栎面前,那张素来温和的脸上,满是错愕与焦急:“和栎师弟,你当真要走?”

    和栎正坐在石凳上,收拾着简单的行囊。一个装着常用药草的布包,一本泛黄的百草丹经,便是他的全部家当。听到林川的声音,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难掩的酸涩:“是,林师兄。”

    “尚武北庭那是什么地方!”林川急得直跺脚,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是魔狱的老巢,是刀光剑影的地方!你才多大年纪,去了那里,如何自处?”

    “林师兄,我知道你担心我。”和栎放下手中的布包,握住林川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可蓬空哥他不会害我。尚武北庭虽险,却有他在。”

    林川看着他眼底的笃定,知道再多说无益。他长叹一声,颓然地坐在石凳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半晌才憋出一句:“罢了,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只是……只是往后,怕是再难相见了。”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和栎强撑的平静。他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七年了。

    他九岁入百草帮,是林川手把手教他辨识药草,是林舒薇师姐夜夜与他分享丹方心得,一起在丹房里熬到天明,一起在山林里躲避妖兽的追杀。那些岁月,是他此生最珍贵的暖。

    正想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林舒薇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眼眶红得像兔子,手里还攥着一个绣着白芷花的香囊。她跑到和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嘴唇翕动着,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和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再也忍不住,泪水倏然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冰凉的,带着咸涩的味道。“舒薇师姐……”他哽咽着,声音都在发颤。

    “你真的要走吗?”林舒薇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就不能……就不能留下来吗?我们说好要一起采千年雪莲,一起炼九转还魂丹,一起……”

    后面的话,被她汹涌的哭声淹没。她扑进和栎的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和栎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

    “我舍不得你啊,和栎……”林舒薇的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和栎的心。

    虞蓬空就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玄色的袍角在风里飘动,他的目光落在和栎微微颤抖的背影上,眸色柔和了几分。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将掌心的山海焰又收敛了几分,生怕那灼热的气息,惊扰了这离别的伤感。

    他知道,和栎重情。这一别,于他而言,是归家;于和栎而言,却是割舍半生的故土。

    不知过了多久,林舒薇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底却依旧满是恋恋不舍。她将手里的香囊塞到和栎手中:“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装着凝神草和清心莲,戴着它,能安神定气。你去了尚武北庭,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逞强,别……忘了我们。”

    和栎握紧香囊,指尖触到香囊上细密的针脚,那是林舒薇熬了三个通宵才绣好的。他用力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我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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