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军已至!”
“割去左袖,降者免死!”
最先反应过来的,正是那群刚刚斩杀了自家军官的吴越降兵。
原本就是惊弓之鸟,眼见着林大人带着黑压压的铁骑就在跟前,哪里还有半分犹豫。
有人用刀割,没刀的直接用牙咬,用手撕!
“嗤啦——”
棉甲的左袖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
“跟着大人,有功赏,有肉吃!”
这群刚刚还在鬼门关徘徊的降卒,此刻一个个红着眼睛,捡起刀枪,嗷嗷叫着,反倒成了冲锋的第一梯队,带着京营的大军杀回了那片火海与炼狱。
人性便是如此,一旦没了退路,对付起自己人来,往往比敌人更狠。
京营左卫的士兵们更是士气如虹。
军功!
明晃晃的军功就在眼前!
原本就混乱的大营,在西陇卫铁骑无坚不摧的冲杀下,瞬间崩盘。
不断有吴越军士兵倒下,也不断有人撕掉左袖,调转刀口,砍向昔日的战友。
整个大营彻底乱了。
铁骑在营地里往来驰骋,长刀所向,人头滚滚。而那些反水的吴越降卒,则成了最好的说客,他们嘶吼着,拉拢着,瓦解着吴越军最后的抵抗意志。
“大人!前面!前面火太大了!马过不去了!”
胡大勇一张脸被熏得漆黑,只剩两个眼白和一口白牙,指着前方那片火海吼道。
烈焰翻滚,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西陇卫战马虽然训练有素,可这么大的火,也难保不出问题。
“周振!郝猛!”林川大吼一声。
“末将在!”两名骑将纵马过来。
“火势这么大,没烧死的肯定都在往外逃。你们各带一千骑,从两翼绕过去追击!记住,能劝降的就收编,执迷不悟的,就地砍了!”
“喏!”
两人抱拳领命,立刻分拨人马,向着大营的两翼席卷而去。
“帅帐在哪?”林川喝问道。
“我去问问。”胡大勇扭头跑向一群降卒,“谁知道帅帐在哪?!”
“我知道!”一名降卒赶紧指着西南方向,“在那边!越过辎重二营就是!”
正是方才拿着千户头颅的家伙。
林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此刻,西北风正烈。
夜风呼啸,卷着滚滚浓烟和火星,将大营的东南方向映得如同白昼。
相比之下,他所指的西南方向,火势似乎还没有完全蔓延开。
“带路,绕过去!”他一声令下。
火光如龙,在夜色中疯狂吞吐。
西南方向的火势稍弱,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帅帐周边的营帐早已被拆得一干二净,硬生生清出了一大片空地,成了一道防火的隔离带。
两千亲卫营的精锐,守在帅帐外面,严阵以待。
几名千户带着各自的人马,已经勉强控制住了局面,将那些反水的降卒砍瓜切菜般地斩杀,正一步步向外反推。
被裹挟的乱兵,要么丢了兵器跪地求饶,要么成了刀下亡魂。
四周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谁也搞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反了。
帅帐内,主将的心都在滴血。
“将军!杀过来一支人马,看旗号……是京营!”一名亲兵冲过来禀报。
“京营?”主将猛地站起身,额头青筋暴起,“他们是来捡便宜的?!”
怒火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
败了,他认。
被自己人背刺,他也认了。
可京营这帮废物,平日里缩进王八壳子,连个门都不敢开。
这个时候,看大营里出了变故,就想来乘火打劫?
做他妈什么他妈春秋大梦!!
“来人!”他怒吼道。
“末将在!”亲卫营千户一步跨出。
主将眼中凶光毕露:“传我将令!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斩一个京营兵,赏银十两!斩将官者,官升三级!”
“喏!”千户重重抱拳,转身冲出帐外。
“将军!”一旁的副将脸色发白,“眼下局势不明,到处都是乱兵和火……末将以为,还是先避一避,重整旗鼓要紧啊!”
“避?”主将脖子上青筋暴起,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副将,“往哪儿避?!”
他一把夺过副将手中的头盔,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往盛州城里避吗?还是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回杭州去?!”
副将吓得一个哆嗦,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主将怒火中烧,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地图、令箭、茶杯滚落一地。
“老子打了半辈子仗,什么时候避过?狭路相逢勇者胜,胆怯之人受欺凌!这个道理,你是第一天懂吗?!”
他环视帐内一圈。
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京营那帮软蛋,八百年不出龟壳,吞我数千将士,烧我吕公车,今天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趁火打劫,摸到老子眼皮子底下来!他们敢来,那就别走了!”
他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
“传令下去,全军向我靠拢,聚拢的兵越多,胜算就越大!”
“只要把这支京营给吞了,盛州城就是个不设防的婊子!到时候,直接拿下盛州!”
主将猛地转身,一把抄起挂在架子上的佩刀。
“锵——”
刀锋出鞘,寒光凛冽,映照着他愤怒扭曲的脸。
“擂鼓!聚将!”
他一声厉喝,提着刀,大步流星地踏出帅帐。
“老子倒要亲眼看看,京营这帮废物,是不是都他娘的三头六臂!”
……
距离帅帐不足百步。
一堆拆乱的帐篷废墟旁,暗影将一切吞没。
几道身影趴在尸体堆里,血污和泥灰涂满了全身,与那些死透了的尸首没什么两样。
可暗地里,有人牙关已经开始打颤。
陈默死死攥着手中的钢刀,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又湿又滑。
他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擂鼓般的心跳。
“人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
他嘴里无声地念叨着。
手已经摸索到一具亲卫尸体上,开始笨拙地解着对方身上的甲胄。
冰冷的铁片贴着温热的尸身,触感诡异。
跟着他摸出来的九个兄弟,已经折了三个。
还剩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