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朱由校最开心的一天。
虽然说很多大臣故意请了病假让人心里有些不舒坦外。
可人数突然变成六千人的御马四卫却让朱由校心里莫名的有了底气。
在大营中,朱由校端起酒碗,此刻的他恨不得记住每个人的脸。
“朕记得你们,朕感谢你们!”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一众刀里来,火里去的汉子热泪盈眶。
犒劳大军的酒宴设在城外大营,皇帝也在营地里,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众人环绕。
众人的心绪随着皇帝的变化而变化。
皇帝开心,众人跟着欢呼!
皇帝高喊饮酒,众人高呼万岁。
万两的嗓子都喊哑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回村里,把自己见到皇帝的事情告诉村里的所有老老少少。
那个什么秀才,念了一辈子圣贤书都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
自己不但见到了皇帝,还和皇帝一起吃了酒。
这要让那老秀才知道了,他不得嫉妒的发狂,然后拍着大腿昏死过去。
他口中吃屎都吃不到热乎的人和皇帝一起喝酒……
城外大营热闹非凡。
皇帝朱由校待了一会儿就回宫了。
虽然他很想在大营内再多待一会儿,可他知道万事得有个度,欲速则不达,现在已经够好了!
今天已经过于放肆了。
下一次朝会的情景已经可以预见得到了,估摸着全是说自己这个皇帝任性妄为的。
可今日,朱由校是真的开心!
皇帝开心,就必然有人会不开心,张之极在交令之后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
身为未来的英国公,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今日的荣耀是京师大营。
这份荣耀本来就该是京师大营的。
京城直隶地区发生了叛乱,按理来说应该就是京师大营来平乱。
因为御马四卫是亲卫,他们的任务不是对外平叛。
除非贼军兵临城下!
如今御马四卫彻底的崛起,在明日,又或许是在后日,御马监就能提督门禁甚至可以监督京营。
镇守太监可能会再次出现。
一想到镇守太监张之极心里更苦了。
镇守太监是洪熙元年在甘肃设立。
到了正统年前后,镇守太监几乎遍布两京十三省。
权力也由最开始的军事监督,发展到拥有政事权和司法权!
形成了与巡抚、总兵并立的"三堂"体制!
镇守太监让皇帝的权力可以监察百官。
可随着权力的变大,镇守太监这个群体也贪污成性,群臣激愤之下,上书历数镇守太监各项罪责。
嘉靖八年的时候废除了。(天启年,朱由校恢复了各边的镇守太监。)
如今御马监有了权势,不说两京十三省,京师大营一定会成为皇帝的第一个目标。
那张家自然要面对狂风暴雨。
“爹,御马监很厉害!”
英国公张维贤猛地睁开眼,张之极吐出一口浊气:
“爹,我们其实都想错了,皇帝很聪明,出乎意料的聪明!”
“你见到了肖五是么?”
张之极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
“见到了,我们都错了,他不是一个智慧的人,可以说他是咱们庄子的阿福!”
阿福是个傻子。
他的情况和肖五差不多,远看和正常人差不多。
但若是和正常人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特殊。
英国公张维贤猛的坐起:“傻子?”
“嗯!”
英国公张维贤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病了。
不是纠结肖五是不是智者的问题,而是皇帝的手段和谋算让人始料未及。
如此一来,如今的一切都是皇帝一步步的计划!
张维贤从未多想过什么,只想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先前面对皇帝的多次伸手要权,张维贤没给。
他不是不想给,而是他觉得这还不是给的时候!
他要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没有什么丢人,张家既要保证自己的忠诚又要保证家族的利益。
有用的张家才是英国公……
没用的就是张某某……
“如此,就说明皇帝是聪明的,他爱做木工,爱听木偶戏,爱做木偶其实都是表象,皇帝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父亲为什么就不考虑余令?”
张维贤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无数个念头在脑子的徘徊,然后又迅速的化作了尘埃。
张维贤笑了笑。
“余令和你一样也是臣子!”
张维贤再次闭上眼,喃喃道:
“等到皇帝手握大权的那一天,什么君臣一体都是狗屁,神宗是张公亲手教的学生,结果呢?”
张之极忍不住道:“爹,咱们得罪了皇帝!”
张维贤再次睁开眼,唏嘘道:
“是啊,这一次我的确错了,不该耍性子,可人生在世哪有什么步步都走对呢?”
“爹,除了交权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们张家不想和皇帝为敌,不过也好,趁着陛下如今志得意满,京师大营给皇帝就是了!”
张之极闻言着急道:
“可是爹,空饷,贪墨,这些……”
“蠢货,这些是我们张家做的么?
这些年,那些官员恨不得把家里的狗都安排进大营里吃一份饷,这群人势力大的我都不敢动!”
张之极知道,可心里还是舍不得。
张维贤觉得自己累了,不想说话了。
他心里其实也是难受的,这一次是真的把皇帝得罪了,先前的确自大了。
可张维贤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布局的呢?
是从辽东回来的那群御马四卫开始的?
还是趁着东林人在“审案”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开始布局呢?
安静的屋子响起了喃喃自语:
“陛下,京师大营你拿到手就中计了,你不拿也是中计!”
张维贤在胡思乱想中沉沉地睡去。
对皇帝而言,掌握京师大营是祸不是福。
......
“右庶,你说实话,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窝囊!”
余令闻言不解道:“陛下怎么这么问?”
朱由校起身坐到余令身边,直接道:
“我觉得我很窝囊,你就如实回答我,是还不是?”
“有一点点……”
朱由校轻轻叹了口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
天天在内宫打转,能指挥的也只有一群中官,所看的折子全是歌舞升平。
就连户部的人事调令他也只是看个人名,那个人才学如何,多大,先前有过什么功绩都不知道。
“不久后,京师大营张国公会给我,但我不敢要!”
“养不起是么?”
“袁大人在走之前跟我说了好多话,他说明赏罚,以振法纪;一慎防守,以固封疆;一实京营,以固根本……”
(《兵部尚书节寰袁公神道碑》,解释我放在了作者说里)
朱由校看了看余令继续轻声道:
“这一次我可以把京师大营拿到手,可以增设监视内臣,让营务尽领于中官,这是根本,问题是我养不起他们!”
余令不解道:“很严重?”
“嗯,很严重,光是吃空饷的就有近乎万人,近乎所有的紧要官职都是勋贵子弟,神机营更是烂到用石头当火器来糊弄人!”
朱由校无奈道:
“右庶子,知道我为什么窝囊么,这京师大营要是到了我的手上,我连清理的勇气都没有,你说窝囊么?”
余令闻言赶紧安慰道:
“事情慢慢做,着急更容易坏事?”
“我知道这个道理,可奢安那边都造反两年了,臣子嘴上喊着小问题,可这小问题到现在还没解决。”
朱由校抿了口酒,辛辣让他皱起了眉头。
“我只是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他们都装病不来给我添堵。
我若接手了京师大营,他们能拿出各种麻烦事,把我气死你信不信!”
朱由校苦苦的笑了笑:“最大的问题是我养不起啊!”
“陛下养的起!”
朱由校抬起头看着余令道:“你是说皇庄对吧!”
余令点了点头认真道:
“如果把皇庄的土地还给百姓,制定好土地税率,以目前的皇庄土地数额,没多大问题!”
魏忠贤闻言手一抖。
余令这话和那些臣子说的一样,难道说余令如今也要走上那条路么?
“嘉靖年的夏言说过同样的话!”
余令点了点头,夏言的《勘报皇庄》奏疏钱谦益给余令看过。
他列举种种弊端,建议取消皇庄,还田于民。
世宗看了后答应了!
重新包装了一下,“皇庄”改名“官地”, 名称不一样了,实质却是一样 。
田不还于民,租银依旧入内府。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皇帝需要钱。
皇帝没钱就养不起御马四卫,没有四卫的皇帝就和现在的朱由校一样窝囊。
臣子的目的就是让皇帝没钱。
这种事就是一个死胡同。
“臣不是夏言,臣的意思是大明在往前走,陛下既然觉得苦,其实可以试试这条路!”
朱由校想了片刻,低声道:
“右庶的意思撤去皇庄,让土地归于地方是么?”
余令摇摇头,忍不住道:“真要这么做,其实一点用没有!”
魏忠贤闻言松了口气,朱由校眼睛一亮,忍不住道:
“右庶的意思是?”
“很简单,皇庄子还是皇庄,陛下何不当一个让人敬佩的大家长?”
“大家长?”
“对,据臣所知,光是保定的皇庄就有千户,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当个县令呢?”
朱由校眼睛亮的吓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抓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明。
着急的他又灌了一杯酒,喝的太快,呛得连连咳嗽。
余令笑了笑继续道:
“陛下,让皇庄的农仆成为人,只要陛下这个大家长让这些人吃饱穿暖,陛下手底下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
朱由校懂了,猛地站起朝着余令深深一礼。
魏忠贤则是一头雾水。
他没听懂,他甚至觉得余令疯了,竟然让那些农仆成为人?
朱由校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比做木工都有意思的活。
在明白余令话里的深意后,朱由校甚至连人手都想好了!
先前总是担忧朱大嘴等人的身份,如果自己让朱大嘴他们去管农庄呢?
朱大嘴可是懂余令在长安做的那一套的。
宗室子弟的身份是不是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了!
皇庄是皇家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没有地主,没有士绅。
只要愿意做,拳头就能瞬间捏在一起。
“右庶,教我!”
“陛下,这叫从实际出发,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劣势转化为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