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看看,见那一楼的万箭被牢牢卡在剑缝之中,再无半分动弹的余地,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
两人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木梯被夜露浸得微凉,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丁羡舞垂眸望着楼下那柄被箭簇牢牢嵌住的白玉剑,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心疼:“可惜了我的白玉剑,自从我十二岁那年,师父将它交到我手上,它就一直跟着我,从未受过这般委屈……”
龙孝阳侧过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意,声音温和却带着笃定:“放心吧,等我们找到这天机楼的主人,我一定帮你把剑完好无损地要回来,保管连一道划痕都不会多。”
说完,两人便并肩踏上了二楼。
一上楼,入眼便是一个宽敞的大空场,格局竟与一楼有几分相似——屋子中央同样燃着一堆篝火,跳跃的火苗将四周的光影拉扯得忽明忽暗;对面的墙边架着另一架木制楼梯,蜿蜒向上,通往未知的三楼;屋顶正中央破开一个偌大的黑洞,夜风从洞里灌进来,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
唯一不同的是,这二楼的墙面上不见那些暗藏杀机的小圆孔,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四方形深沟,深沟黑黝黝的,不知藏着什么玄机;就连脚下的地面,也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深沟,沟沿锋利,瞧着便让人心里发怵。
丁羡舞见状,下意识地便要迈步上前探查,龙孝阳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凝重:“这地方比一楼还要凶险,你留在这里,守着楼梯,我自己去探探路。”
说罢,他松开丁羡舞的手,握紧了手中的问雨剑,脚步放得极轻,尽量高抬脚、轻落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深沟,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什么要命的机关。
可就在他屏住呼吸,即将走到火堆旁,想要借着火光看清周围的深沟时,头顶的黑洞里突然传来一阵簌簌簌簌的声响,像是无数飞鸟振翅,带着一股阴风直扑而下。
龙孝阳心头猛地一惊,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异动让他下意识地脚下一使劲,也不知是不是踩中了藏在暗处的机括,只听“咔哒”一声脆响,离他最近的那个四方深沟里,骤然自下向上翻出一个黑沉沉、冷森森的巨大铁笼子,铁笼的栏杆粗如儿臂,带着凌厉的劲风,朝着他当头罩了下来!
“不好!”龙孝阳低喝一声,腰身猛地一拧,身形如狸猫般向旁急闪,堪堪躲过了铁笼子的笼罩,那铁笼“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整座楼板都微微发颤。
可他的脚还没站稳,身侧的另一个深沟里,又一个铁笼子带着破风的锐响扣了过来,速度比之前那个还要快上几分!
龙孝阳瞳孔骤缩,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再次急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些接连翻出的铁笼子吸引,丝毫没有察觉到头顶的异动,直到丁羡舞的惊呼声骤然响起:“孝阳!小心头顶——!”
龙孝阳闻声,猛地抬头,只听头顶的振翅声愈发密集,无数黑糊糊、毛茸茸的蝙蝠正从那个黑洞里蜂拥而出,不过片刻的功夫,便飞满了整间屋子。也不知这些蝙蝠是被龙孝阳的动作惊扰,还是被火堆的火光刺激,竟全都变得狂躁起来,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发出尖利的吱吱声。
霎时间,蝙蝠翅膀扇起的阴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腥腐的气味,龙孝阳只觉得眼前黑压压一片,连周围的环境都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他身前的深沟里翻出,当头罩下。龙孝阳被蝙蝠群搅得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闪躲,危急关头,他只能咬紧牙关,左手猛地向上一举,硬生生用手臂的力量,将那沉甸甸的铁笼子死死拖住!
铁笼的重量压得他手臂咯吱作响,就在他咬牙支撑的瞬间,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一根细针扎入皮肉。龙孝阳浑身一僵,立刻意识到是一只蝙蝠趁乱咬了他一口,剧痛顺着血脉蔓延开来,他的手臂猛地一颤,险些将手中的问雨剑扔了出去。
可他一手托着沉重的铁笼,一手紧握着剑,根本腾不出手驱赶蝙蝠,只能狠狠一歪头,用脖颈的皮肉死死挤压那只还在噬咬的蝙蝠。那蝙蝠吃痛,尖叫一声,松开利齿,迅速振翅飞走了。
而与此同时,那些原本胡乱飞舞的蝙蝠,竟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指令,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张着尖利的獠牙,带着腥风,朝着他疯狂地扑了过来。
龙孝阳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丁羡舞的安危,他强忍着脖颈处的剧痛,艰难地朝着楼梯的方向望去。这一眼,让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丁羡舞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蝙蝠团团围住,少女脸色苍白,一手死死捂住脸,护住眼鼻要害,另一手徒劳地在身前挥舞着,可那些蝙蝠像是发了疯一般,前仆后继地朝着她扑去。
“滚开!”龙孝阳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手臂猛地爆发出一股蛮力,将那沉重的铁笼子狠狠掀翻在地上。
紧接着,他施展起独门轻功移步幻影,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朝着丁羡舞飞奔而去。手中的问雨剑更是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剑光闪烁间,那些扑来的蝙蝠一个接一个被斩落在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鸣。
他冲到丁羡舞身边,左手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右手的问雨剑依旧在上下翻飞,剑光如一道银色的屏障,将两人护得严严实实。
可就在这时,龙孝阳突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像是灌了铅一般,昏沉得厉害。身后的丁羡舞也发出一声虚弱的低唤,声音绵软得几乎听不清:“孝阳……我、我好晕……这些蝙蝠有毒……我好像……要睡着了……”
龙孝阳心头一震,这才恍然大悟——刚才那只蝙蝠的咬伤,根本不是普通的咬伤!他自己也早已中了毒!
龙孝阳知道,此刻身处绝境,没有人能救他们,唯有靠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可毒性发作得极快,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浑身的力气都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昏昏欲睡的瞬间,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蝙蝠最是怕火!
他猛地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手腕急速抖动,施展出独门绝学火云剑法。只见问雨剑的剑身之上,骤然燃起熊熊烈焰,火光冲天,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他挥舞着带火的问雨剑,火焰所过之处,那些扑来的蝙蝠瞬间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臭的气味。加上这屋子的空间本就狭小,火势蔓延得极快,片刻之间,大半的蝙蝠都被烧得焦黑,掉落在地;剩下的那些,则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振翅飞回屋顶的黑洞里,再也不敢出来。
蝙蝠群终于退去,可龙孝阳也再也坚持不住了,毒性彻底发作,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昏昏沉沉地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龙孝阳的意识才渐渐回笼。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立刻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入眼处,丁羡舞正躺在他身旁,依旧沉睡着,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龙孝阳连忙凑过去,低声呼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可丁羡舞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他心头一紧,伸手轻轻拨开丁羡舞颈间的发丝,只见她白皙的脖子上,赫然留着几个乌青的齿痕,连手腕处,也有一道同样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青黑色。
龙孝阳不敢耽搁,连忙摸向自己的衣襟,摸索了片刻,终于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他平日里随身携带的解毒药。他倒出两粒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又小心翼翼地掰开丁羡舞的嘴角,将另一粒药喂了进去。
服下药丸后,龙孝阳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强撑着酸软的身体站起来,将丁羡舞背在身后。可当他走到屋子中央,看着眼前那架通往三楼的楼梯,却不由得犯了难——如果继续上楼,谁也不知道三楼还藏着什么更加凶险的机关埋伏,他和丁羡舞都身中剧毒,身体虚弱,再遇到危险,未必能顺利闯过去;可如果下楼,又不知道那柄白玉剑还能不能继续卡住一楼的机关,万一万箭齐发,他们两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后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紧接着,丁羡舞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轻轻响了起来:“孝阳……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龙孝阳心中一喜,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他看着丁羡舞苍白的脸色,满心的愧疚,声音低沉而自责:“羡舞,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丁羡舞抬起手,轻轻摇了摇,用一只手抚摸着龙孝阳的脸,嘴角挤出一抹虚弱却明媚的笑容:“我真的没事,你别自责。”她抬眼望向通往三楼的楼梯,目光坚定,“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上楼吗?”
龙孝阳犹豫了一瞬,目光扫过四周那些暗藏杀机的深沟,又看了看丁羡舞,最终咬了咬牙,沉声道:“继续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要闯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嘎吱”一声,一侧墙壁上的一个四方深沟突然缓缓转动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弹出那些要命的铁笼子,而是从里面钻出了一道窄窄的石门。
石门后,缓缓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面容清癯,颔下留着一缕乌黑的胡须,眼神深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正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两手手腕上,竟缠着一条粗重的铁链,铁链拖在地上,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男人走到火堆旁,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龙孝阳和丁羡舞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两位小友,一路闯来,倒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情深意重,真是让人羡慕啊。”
龙孝阳和丁羡舞对视一眼,立刻警惕地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剑。龙孝阳朝着男人微微一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戒备:“前辈是何人?方才引我们进入这天机楼的,可是前辈?”
黑须男人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平和:“两位不必担心,我并非歹人。否则的话,你们方才中毒昏迷的时候,我若想动手杀了你们,易如反掌,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龙孝阳闻言,心中暗暗点头。对方说的是实话,刚才他和丁羡舞昏迷不醒,毫无反抗之力,对方若真有恶意,他们两人早已性命不保。
他放下了几分戒备,再次问道:“前辈,你为何要引我们来这里?这里……就是天机楼,对吗?”
黑须男人缓缓颔首,声音依旧温和:“你们不必叫我前辈,直呼我的名字便好。我叫胡凤渊,胡龙渊……是我的弟弟。”
“胡龙渊?”龙孝阳闻言,不由得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胡凤渊手腕上的锁链,脱口问道,“胡龙渊是你弟弟?那……那为何要用锁链锁着你?难道是你们兄弟二人不合,他将你囚禁在这里的吗?”
胡凤渊闻言,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仰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锁链,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道:“你说这条锁链啊……它不是我弟弟锁的。这条锁链,是当今的皇帝陛下,锁在我手上的。没有他的圣旨我不敢私自打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