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小看着她亲爹的额头问:“亲爹,砸了多久了,有48小时了吗?除了额头,还有别的地方撞到没?晕不晕?看东西重影不?”
王德胜被闺女这一连串专业又急促的问话弄得一愣:“……昨儿下午的事儿。就这儿磕了一下,别的没事,不晕。”
王小小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到他额头前,仔细看了看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灵敏。
王小小继续给她亲爹把脉,脉率略快,但节律整齐,有力。她又特别关注了左寸部搏动稍显亢进,但并无结代或浮滑等提示严重颅内问题或气血逆乱的脉象。
她这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她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定,但眼神里的锐利还没完全收起来:“算你运气好,没震着里头。48小时没过,还得接着冰敷。”
贺瑾一听到要冰敷,赶紧去外面打了一盆雪回来,动作麻利地用旧毛巾包好,交给王小小。
王小小不由分说就按在王德胜额头上冰凉的触感激得王德胜“嘶”了一声。
王小小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她那堆瓶瓶罐罐前,开始翻找:“忍着。一天敷八回,每回一刻钟,消肿能快一半。等明儿肿消下去些,我给你换活血化瘀的药膏。三七粉还有,红花也够得用黄酒调,药劲儿才足。”
王德胜捂着冰毛巾,看着闺女为他忙碌的背影,那小小的、却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身影,心里最硬的那块地方,突然就软了一下。
贺建民冷哼一声:“小小,你亲爹去前线,没有戴护具。”
王德胜一脚过去:“老子戴了,只不过给了新兵蛋子。”
贺建民呵呵:“老王,你违规了!”
王小小愣住了,好一会儿:“我就一个亲爹,没了,我就没有亲爹了。”
这句话说完,房间里出现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贺建民的呵呵僵在脸上,王德胜的强硬瞬间瓦解。
王小小说不说口指责亲爹的话,他是军人,她也是军人,为救战友而亡,是他们崇高的精神,家国难兼顾。
王德胜伸出手,将那个背对着他、在瓶罐间显得异常单薄又异常坚硬的小小身影,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王小小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没动,也没哭,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爹的错。” 王德胜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闷闷的,没有了平时的洪亮,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艰难地掏出来:“下次,爹注意。”
王小小闭上眼,把脸更深地埋进带着硝烟和风霜味的军装里。
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她嘟囔一句:“……说话算话。”
贺瑾拍了他亲爹的背:“亲爹,你们都护具的铁不够吗?”
贺建民没有说话苦笑,够个屁,他的护具本来是自己农机厂、钢铁厂、汽车厂收废铁边角料做护具。
但是护具很好,好到隔壁的所有师也都喜欢,大家一起抢废铁边角料,本来他们有了十吨,后续应该每月会有三四吨的边角料,但是被抢光了~
王小小一把把她亲爹推开:“爹、亲爹,敢吗?去沈城,那里当废钢铁一定很多,你们去沈城想办法解决?”
王小小摆摆手:“十吨最多做1000套,一个师有15000人,算三班轮流巡逻,那就是最少需要5000套,你们如果像上次一样只要十吨那就不要沈城了,丢人。”
贺建民急忙问:“你有门路?”
王小小摇摇头,说:“没有,去问问总是有的。”
王德胜摸摸头王小小头:“闺女呀!?沈城是同一北方站区,是第3军的,而我们是第1军的,你有门路我们偷偷去收还成,我们如果大张旗鼓去他们那里收废铁,过界了。”
贺建民抽了一根烟:“闺女,你在沈城是不是处理了一场离婚案件?老李过手的?”
王小小点点头。
贺建民也无耻笑了。
王小小看着两人的笑,知道钢铁,他们有着落了,也就懒得理他们了,俩个老狐狸。
王小小转头去找她哥他们。
贺瑾说:“姐,他们去接敏姐姐过来过年!”
“小气气呢?”
“在后勤部,闺女,我和你一起煮饭,过个好年。”
王小小白了她亲爹一眼,不需要。
王小小来到地窖拿出白菜萝卜腐竹冻豆腐。
拿了三只鸡,把鹿肉切片,吃火锅。
锅子很快就支了起来,煤火烧得旺旺的,铜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是王小小用鸡骨吊了的清汤,撇得干干净净,只放了姜片和葱段,鲜香扑鼻。
食材在桌上摆开,白菜水灵,萝卜清甜,腐竹和冻豆腐吸饱了汤汁最是美味。
三只鸡拆解开来,鸡骨熬汤,鸡肉片得薄薄的,鹿肉更是切得透光,红白相间,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部位。
王德胜叼着烟,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活。额头上冰凉的毛巾还在,心里却像被那锅热水熨过,又疼又软。
王小小交代:“小瑾,每隔半个小时,通气,我们在屋里用煤烧火锅,免得中毒,大家一起死翘翘。”
贺瑾:“好的,姐,我可以叫军军去吗?”
王小小:“可以。爹、亲爹你们没事干的话,去做几张板凳。”
贺瑾看到十多碗盘鹿肉和四五盘鸡肉。
“姐,你切了这么多,小气气会生气的吧?”
“生气都不至于生气,但是心疼是真的!火锅要辣的吗?还是自己碟子放辣椒。”
王德胜、贺建民和贺瑾三人同声说:“麻辣锅底。”
牛油没有,但是骨油不少,王小小挖了一大勺
王煤进来,正好看见那勺在火光下泛着诱人油光的骨油,心尖都在颤,脸都急白了。
他几乎是扑到灶台边,声音都变了调:“住手!小小!晚饭,你已经拿了我三只鸡,还有鹿肉!整整九斤!这……这还不够吗?你还要我这么多油干什么?!”
他痛心疾首地指着那勺油,手指都在抖:“这一勺,足足二两!省着点用,够我们吃三天炒菜!你一顿火锅就要霍霍进去?这是骨油啊!熬了多久才攒下这么一坛子!你知不知道这多金贵!”
“你还加,你还加……”他痛心疾首,伸手就要去抢勺子。
王小小手腕一翻,勺子稳稳避开,面瘫脸对着他,只吐了两个字:“过年。”
“过年也不能这么败家——!”王煤不依不饶。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攥住了王煤要去抢勺子的手腕。
王德胜叼着烟,另一只手还捂着额头上的冰毛巾,斜睨着王煤:“小气气,大过年的,吵吵啥?”
“八叔!那是油!是油啊!”王煤试图挣扎,但王德胜的手跟铁钳似的。
王小小想了一下:“小瑾我包里有木耳,你去泡发一下,白菜和木耳下火锅,没有油不好吃~”说完又加了半勺油。
王煤气疯了:“大过年的,吃什么蔬菜呀??什么蔬菜这么精贵要吃油!?”
王德胜喷了口烟,慢悠悠道,“老子在前线啃冰疙瘩的时候,就想这一口油汪汪、辣乎乎的。闺女乐意做,你嚎什么?”
“可这也太……”
王德胜手上加了点劲,王煤“哎哟”一声。
“再嚎,”王德胜把烟从嘴边拿开,眯着眼,“信不信老子让你去炊事班帮厨一个月,天天闻油腥,就是一口吃不着?”
王煤瞬间哑火,脸憋得通红,看看油光发亮的火锅汤底,又看看王德胜威胁的眼神,最后悲愤地一跺脚:“你们!你们就惯着她吧!我这油我攒了多久……”
王小小无语看着她煤哥:“煤哥,一毛钱一斤骨头,买了2元骨头,不要票,我们王家人力气大,把骨头敲碎,可以烧出三斤骨油,这和白捡没啥区别,我爹和我亲爹去年违规,俩人被罚扣了三个月津贴将近一千元,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贺瑾闷笑,姐姐在祸水东流~
王煤瞪着王德胜低吼:“八叔,你干了啥!被扣了将近500元,工人一年多的工资,太败家了”
王德胜被侄儿吼得一哆嗦,嘴里叼的烟差点掉进火锅里。
他下意识捂了下额头,又赶紧把手放下,试图维持长辈的威严:“咳咳……那个,陈年旧事,提它干啥……”
“陈年旧事?!”王煤眼睛瞪得更圆了,痛心疾首,“五百块啊!能买多少骨头熬油?!族里多少崽崽可以买本子买墨水?!八叔你……你这……贺叔!你也……”
王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觉得心累。
一群败家玩意~
王小小突然说:“煤哥,你留下来和七伯说了吗?”
王煤有点伤心:“说了我要留在这里一年,我爹说叫我待到八叔这里,不要回去了,叫我照顾八叔,他们就我一个儿子,怎么会不想我?现在看来,是八叔不靠谱的原因。”
王小小的脸不面瘫了~
贺建民爆笑~
贺瑾偷偷笑~
王德胜觉得头上有个大大的冤字,七哥不要你回去,是因为你太抠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