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魔法师的十二位嫡传弟子之一。
开创“冰霜与守护之道”的伟大先贤摩尔夫的直系血脉。
屹立于大陆顶端的八阶魔导师,北境雄狮……艾萨克·摩尔夫大公。
而对他宣誓效忠、并担任其首席政务辅佐官的威廉,则是一位以“恪守传统、严谨正直”闻名,甚至可以说闻名到有些过头的男人。
说得委婉点,是原则性强,一板一眼;说得直白些,就是古板、固执、且不通融。
“就是这里了。”
威廉用他那张仿佛永远被寒霜冻住、缺乏表情波动的脸,将我带到了一处独立的建筑前,声音干涩,听不出欢迎,也听不出明显的排斥,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这是一栋位于主宅外围、被精心打理的花园环绕的二层石砌小楼,风格与主宅一脉相承,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外墙爬满了翠绿的常春藤,窗户擦得锃亮。
作为“护卫”,我自然不可能与阿伊杰小姐共享主宅的奢华空间,能被安排到这片通常只有骑士团长、资深客卿或重要访客才有资格入住的“外院高级宿舍区”,已经是破天荒的待遇了。
威廉显然对此颇有微词。
‘殿下!这简直难以置信!让一个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外来人,担任小姐的“直属护卫”已是骇人听闻,竟还赐予他等同高级骑士团长的居所与待遇?!这置家规与体统于何地?!’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艾萨克大公在书房里,向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宣布对我的任命与安排时,威廉那张总是板着的脸是如何涨得通红,如何激动得几乎口吐白沫、据理力争(或者说激烈反对)的样子。
他是在坚定地维护他心中的“规矩”与“传统”,这份执着甚至让人有些动容……虽然被当面如此质疑和反对,多少让我有些尴尬。
不过,平心而论,威廉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谁会轻易同意让一个戴着面具、身份成谜、刚刚从森林里冒出来的“流浪者”,一跃成为大公独生女的“直属护卫”,并享受高阶待遇呢?
老实说,就连我自己在接到这份突兀的“请求”(或者说“安排”)时,也吃惊不小。
府邸内其他人,大多慑于大公的权威或是习惯了服从,将疑虑压在心底,唯有这位忠诚到有些偏执的辅佐官,敢于当面激烈反对,甚至不惜顶撞主君。
虽然他对我的态度绝谈不上友好,但这份近乎愚忠的耿直,反而让我对他生不出太多恶感。
他只是……太过于坚持自己认定的“正确”罢了。
“是的,很不错的宿舍。我会妥善使用的。”
我环顾了一下整洁宽敞、设施齐全的一楼客厅,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威廉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
他那双灰蓝色的、总是透着审视光芒的眼睛,透过无框水晶眼镜,在我脸上(准确说是面具上)停留了许久,仿佛想用目光穿透那层金属,看清下面隐藏的一切。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怀疑:“那个面具。”
“什么?”我看向他。
“非常……可疑。”他吐出这个词,目光锐利如刀。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不可能摘下来。
艾萨克大公本人都默许了我佩戴面具,威廉即便不满,也不敢(或者说不会)越俎代庖,强行命令我取下。
更何况,这面具如今也算是我在这个时代的一个“标识”了。
虽然我并非用它来隐藏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或惊世骇俗的容貌,但它带来的“神秘感”与“距离感”,在某种程度上,对我是一种保护。
“算了。”
见我没有丝毫解释或回应的意思,威廉似乎也明白多说无益。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清晰无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踏出房门的瞬间,低沉而清晰的话语飘了回来:“警告你,不要让小姐陷入任何不必要的危险。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阴影中,脚步声迅速远去。
不是坏人,但……怎么说呢,有种让人不太想主动靠近、更别说深交的微妙气场。
“呼……”
扑通。
我向后仰倒,将自己摔进那张宽大、柔软、铺着厚实羽绒垫的床铺里。
床的舒适度甚至超过了斯特拉学院那些为S级学员准备的顶级宿舍。
我盯着雕刻着繁复冰鹰与星辰图案的天花板,开始整理有些纷乱的思绪。
首要问题,永远是那个悬在头顶的、名为“时间旅行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间旅行者的铁律”。
这堪称是所有悖论与困境中,最强大、也最无情的法则……绝不能改变过去已然发生的“既定事实”。
假设【“今晚,阿伊杰吃了草莓蛋糕作为夜宵”】是一条被“历史”记录在案的、微不足道的“既定事实”。
即便我知晓这一点,如果我出于任何原因(比如觉得太甜不健康,或者单纯想恶作剧),阻止了她吃到那块草莓蛋糕,那么,由此引发的、无数微小的“变量”连锁反应,可能会在未来引发出人意料的、甚至可能颠覆世界线的巨大变化。
阿伊杰因为没吃到心爱的草莓蛋糕,心情郁闷,半夜溜出房间散心,结果意外遇到某个关键人物,或者触发某个隐藏事件,从而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这种听起来荒诞不经、概率可能只有0.00001%的“蝴蝶效应”,在时间的长河中,并非绝无可能。
那么,结果会怎样?当我完成在这段“过去”的停留,最终返回“现在”时,我面对的,将是一个面目全非的未来。
一个阿伊杰可能从未进入斯特拉学院、普蕾茵或许根本不存在、甚至洪飞燕早已彻底黑化、世界被黑魔人阴影笼罩的、完全陌生的“平行世界”。
换句话说,那意味着我在“原著游戏”中熟悉的、赖以生存和预判的“故事线”,将彻底崩坏,被从未见过的、未知的、充满风险的剧情所取代。
而那个“新世界”……不是我认识的,不是我(某种意义上)“喜爱”的,不是“我的世界”。
因为在那里,我认识的人可能不认识我,我爱(或在意)的人可能与我毫无交集,甚至……“我”这个存在本身,可能都因为因果链的变动而从未诞生过,或者以完全不同的形式存在。
从今往后,我必须在这个“过去”的世界里,如履薄冰地生活。
不能主动、有意地去改变任何我已知的、可能影响未来的“小事件”。
幸运的是,我所知的、关于这个时代、关于摩尔夫家族的“既定历史”,少得可怜。
这个时代,“摩尔夫大公家的故事”几乎没有被详细记载于后世的正史或广为流传的传说中。
或许阿伊杰自己留有私人日记,但作为“时间旅行者”的我,并未阅读过那些日记。
因此,日记的内容对我来说,并非“已知的既定历史”。
所有“既定历史”,其实是由“时间旅行者”……即“观察者”……自身的“知识”和“记忆”来定义的。
我不知道的,就不构成对我而言的“既定事实”,也就谈不上“改变”。
而我知道的、关于这个时间点的、确凿无疑的“既定历史”,只有一条……『摩尔夫大公的“背叛”与“死亡”。』
只有这一个,冰冷、残酷、无法回避的“事实”。
偏偏,这最令人痛心、最想尝试去阻止、去改变的“历史”,却是那条被反复警告、绝不能触碰的、最坚固的“铁律”。
这种情况下,人们称之为……讽刺。
这个词语,用来形容我此刻的处境,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的弧度。
“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低声叹息。
虽然以“直属护卫”的身份留在阿伊杰身边生活,本身就潜藏着无数变数与不安,但只要我尽量保持低调,如同墙角沉默的影子,不主动介入,不发表意见,不改变任何“已知”的细节,或许……未来就不会因我而发生偏离。
所以,像只死老鼠一样,安静地蜷缩在角落吧。
直到……返回“现在”的时刻到来。
然而,我想安静生活的决心,仅仅维持了一夜,便宣告破灭。
…………
摩尔夫大公领地,冰鹰骑士团训练场。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林间的薄雾,将训练场上铺就的、被踩踏得坚硬平整的灰褐色土地晒得暖洋洋的。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汗水以及金属与皮革混合的独特气味。
远处,传来骑士们操练时的呼喝声、武器交击的铿锵声,以及马蹄踏地的闷响。
而我,正被十几名穿着训练用轻甲、身材魁梧、眼神不善的冰鹰骑士,隐隐围在训练场的一角。
为首者,是一名留着红色短发、脸上带着一道浅疤、眼神灼灼如烈火的高大男子,他胸前的徽记显示他是一名“突击队长”。
“听说,你就是阿伊杰小姐新任的‘直属护卫’?”
红发队长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衅,目光如同钢刷般在我身上(尤其是脸上的面具)刮过。
“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所谓的“护卫骑士”,其实只是个名义。
我主要武器是剑(或者说,是“特里丰”),但更多是作为工具和某种象征佩戴。
真要说起骑士的规范、礼仪、战阵配合,我几乎一窍不通。
他们连剑都没怎么正经用过(至少在这个时代的表现如此),却要装模作样地挂着骑士头衔,这本身就有种荒诞感。
“之前的护卫骑士,是看着小姐长大、守护了她整个童年的老加文。”
红发队长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与伤感,“他虽然没能战胜病魔,回归了星辰的怀抱,但我们所有人都记得他,尊敬他。”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那位未曾谋面的老护卫,想必是位深受爱戴的长者。
“可是!”队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脸上那道疤也因激动而微微发红,“一个来路不明、藏头露尾的流浪者,就这么接替了他的位置?!大公阁下或许认可了你,但我们……冰鹰骑士团的兄弟们……无法接受!”
啪!
他猛地将手中训练用的、未开刃的阔剑插在身旁的土地上,激起一小蓬尘土,同时另一只手“唰”地一声,从腰间摘下一只厚实的皮质训练手套。
“我不能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他盯着我,眼中燃烧着战意与不服,“但我必须,亲自测试一下你的成色!”
嗖!
那只手套被他用力掷出,旋转着,划破空气,直直朝我的面门飞来!
骑士决斗的邀请?这老套的戏码还真存在?
得益于临时暴涨的感知属性,那飞来的手套在我眼中轨迹清晰,速度甚至显得有些缓慢。
这给了我充足的思考时间。
接,还是不接?
说实话,在得到银时十一月的“时序漂泊者祝福”后,以我目前临时达到的七阶左右实力,击败眼前这位大约五、六阶的突击队长,并不困难。
关键在于……底线。
我真的可以在阿伊杰(哪怕她此刻不在场)生活的宅邸附近,在可能引起更多人关注的训练场上,动用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剑技或魔法(比如“闪现”)吗?
据我所知,未来的阿伊杰,是在大约十年后遇到我时,才从我这里学到了“闪现”这种独特而高效的近身突袭技巧。
如果现在的我,就在她家骑士面前展示出来……历史是否会因此产生微小的偏斜?
‘不行,绝对不行。’我瞬间做出决定。
嗖!
就在手套即将砸中我鼻尖的刹那,我脚下微微一动,身形以毫厘之差向侧面滑开半步。
那只来势汹汹的手套擦着我的面具边缘飞过,无力地掉落在身后几步远的沙土地上,激起一小团尘埃。
“你干什么?!”红发队长(后来我知道他叫卡门)一愣,随即怒喝道。
“我不是骑士,不接受骑士决斗的规矩。”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平静无波。
“哈!胡扯!你现在就是小姐的护卫骑士!”卡门气得笑出声。
“我是‘直属护卫’,并非‘骑士’。”我纠正道,语气依旧平淡,“需要查看雇佣契约吗?我是以‘佣兵’身份被临时雇佣的。我的职责是保护小姐安全,无论使用何种手段。这与你们恪守荣誉、遵循古礼的‘骑士’角色,有所不同。请不要将我与你们混为一谈。”
说完,我冷静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心里其实有点发怵,被一群身材魁梧、肌肉贲张、眼神凶恶的骑士壮汉围着,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我尽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说完了该说的话。
“我不想,也不必,融入你们的‘骑士文化’。”我补充了一句,算是总结。
“那家伙!”
“竟敢侮辱骑士道!”
“狂妄!”
身后传来骑士们压抑不住的怒骂和低吼,大多数是无意义的情绪宣泄,我选择充耳不闻。
“懦夫。”卡门冰冷的声音传来。
必须无视。
“一定是自知实力不济,才找借口逃避。我懂了。”另一名骑士嗤笑道。
尝试继续无视。
“哼,不过是个街头流浪的佣兵罢了,恐怕连正经的魔法对战都没经历过几次吧?”又一个充满鄙夷的声音。
但……自尊心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麻烦。
明知道是激将法,明知道该冷静,可当对方触及你自认的“专业领域”时,那股火气还是有点压不住。
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面具后的目光锁定了卡门。
“决斗?只要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或者认输就行,对吧?”
我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我的人或许能听出一丝细微的变化。
卡门见我“上钩”,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口白牙,战意更盛。
“没错!如果你真有胆量,就拿出你的法杖(他显然认为我用的是法杖类武器),像个男人一样战斗!”
法杖?我的主武器是剑,擅长的魔法主要是“闪现”和“魔力泄露体”这类辅助或保命技能。
也就是说,只要不动用剑技,不展示“前方闪现”,其他的……似乎可以?
我走到训练场边缘摆放武器的架子前。
上面除了各式训练用剑、长枪、盾牌,也有几根制式的、用于魔法训练或模拟对抗的金属法杖。
我挑了一根长度适中、握感沉稳的银灰色法杖,杖身铭刻着简单的导魔纹路,顶端镶嵌着一颗无属性的储能水晶。
这似乎是骑士团公用的训练法杖,强度和重量都还合适。
“嗯,就用这个吧。”我掂了掂,随口道。
“用法杖?你是……牧师?”卡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牧师通常更偏向治疗、防护和神圣系魔法,正面战斗并非强项。
“算是吧。”我含糊地应道,没有纠正他关于我“职业”的误解。
我现在拿着法杖,没必要特意说明我“应该”是什么位置。
“决斗,开始!”
一名被临时拉来充当裁判的骑士团成员站在我们中间,高声宣布。
“双方,致礼!”
各国的骑士礼略有不同。
摩尔夫大公家的骑士礼,是右手举起武器(或空手屈肘),将拳背或武器护手置于左肩前方,微微低头。
我下意识地差点做出斯特拉学院那种简洁的抬手礼,硬生生刹住,勉强模仿着记忆中看过的样子,有些笨拙地照做了一遍。
结果动作略显僵硬古怪,引来周围骑士一阵低低的哄笑。
“决斗……开始!”
裁判的声音刚落,卡门身前已然亮起一个赤红色的、旋转的魔法阵!火元素的气息瞬间变得灼热。
卡门的位置是“骑士”,擅长中近距离的魔法武技混合攻击。
他显然判断我拿着法杖,是偏重远程施法或辅助的“牧师”类职业,所以……
“喝啊!”
他低吼一声,双腿发力,如同出膛的炮弹般朝我猛冲而来!
双手在冲锋途中已然凝聚出两团炽烈的、不断跃动的火球,蓄势待发,准备在近身后给予我雷霆一击。
判断没错。
但遗憾的是,我虽然拿着法杖,但在“远程魔法对轰”方面,经验几乎是零。
反而,凭借临时暴涨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在“近身缠斗”方面,我更有“信心”……如果用法杖砸人也算近战的话。
我的行动,简单到近乎粗暴。
面对如同蛮牛般冲撞而来的卡门,以及他双手中那两团散发着危险高温的火球,我没有后退,没有闪避(以我现在的速度,轻易就能躲开),也没有吟唱任何防御或攻击魔法。
我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银灰色法杖,脚下发力,同样迎着对方冲了上去!
在双方距离急速拉近到不足三米时,我腰身一拧,借助前冲的势头,将法杖抡圆了,如同打棒球般,朝着卡门那颗戴着训练头盔的脑袋,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
砰!!!
“呃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卡门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他周身瞬间亮起一层淡红色的、如同鸡蛋壳般的魔力护盾,但在法杖的重击下,护盾剧烈波动,闪烁了几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随即碎裂开来,化作点点红光消散!
虽然不是“特里丰”那种神兵利器,但以我此刻临时拥有的、堪比七阶的力量,击碎一个大约五阶骑士匆忙间撑起的训练用护盾,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这算什么?!”
卡门又惊又怒,顾不上头晕,反应极快地顺势向后一个翻滚,试图拉开距离,同时双手快速结印,身前再次亮起魔法阵的光芒,显然是想重整旗鼓。
但我怎么会给他机会?
几乎在他翻滚后撤的瞬间,我已如影随形般再次贴近!
法杖再次高举,依旧是毫无花哨、纯粹依靠蛮力与速度的……
啪!
又是一记沉重的闷响,精准地砸在卡门刚刚再次勉强凝聚出、颜色都淡了几分的魔力护盾上!
护盾应声而碎!
法杖余势未消,擦着他的头盔边缘掠过,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风声。
“唔!”
卡门闷哼一声,狼狈地向侧方扑倒,试图躲避。
但我得势不饶人,或者说,根本不懂什么叫“骑士风度”和“点到即止”。
我就像一个闯入瓷器店的蛮牛,又像一个沉迷于打地鼠游戏的孩童,只是机械地、高效地、一次又一次地冲上前,挥动法杖,瞄准卡门身上不断闪烁亮起、又不断被击碎的护盾,或者他试图格挡的手臂、肩膀、后背……
啪!啪!啪!啪!啪!
沉闷的击打声如同单调的鼓点,在训练场上密集地响起。
每一次护盾碎裂,卡门都会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或闷吼。
他的战斗意识和反应确实不错,总能在护盾破碎的瞬间,拼命调动魔力,再次生成一层新的、更薄的护盾,或者竭力扭动身体,用护甲较厚的部位承受打击。
但对我这个拥有“恩赐”、力量、速度、耐力全面碾压的“怪物”来说,这种程度的挣扎,毫无意义。
护盾生成了?再生成?没关系,再打碎就是了。
“啊!呃!啊啊!呃!”
卡门的痛呼声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变得有些气急败坏,再到后来,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就像个被壮汉堵在墙角痛揍的街头混混,除了抱头缩身,尽量减少伤害,似乎别无他法。
“疯子!”
“这算什么决斗?!”
“恶棍……专挑同一个地方打!”
“不对,仔细看,他是均匀地打了所有能打的地方一遍,然后再来一轮……”
“恶魔般的家伙!”
“哈、哈哈哈……”
甚至有围观的骑士,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后,看到队长如此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了怪异、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
在周围骑士们从愤怒到惊愕、再到有些麻木甚至荒诞的注视下,我“尽情”地敲打了卡门足足有好几分钟,直到他周身的魔力波动变得极其微弱,护盾几乎无法成型,动作也明显迟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训练轻甲上也布满了凹痕和尘土。
到了傍晚,我被传唤至艾萨克大公的书房。
“听说,你今天在训练场,‘打伤’了我的一名突击队长?”
艾萨克大公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冰蓝色印章,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
虽然不太情愿,但事实如此,毕竟是我把人揍得有点惨。
不过,是他先挑起事端的,这点毋庸置疑。
“是有些原因。”
我站在书桌前,坦然回答。
“说来听听。”
他放下印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做出倾听的姿态。
我沉默了两秒,忽然想起前世某个无聊的梗,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想看看,下雨天拍打翅膀,会不会真的有灰尘飞起来。”
“……”
艾萨克大公明显愣了一下。
“……”
我也反应过来,这话说得实在有点无厘头,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
“呵呵……”
艾萨克大公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只是肩膀微颤,随即笑容扩大,变成了真正的、带着些许无奈和有趣意味的笑声。
他摇了摇头,手指点了点桌面。
“那么,有灰尘飞起来吗?”他顺着我的话,饶有兴致地问。
“没有。”我硬着头皮接下去,“可能是……打得还不够狠?”
“这样啊。”
他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答案的合理性。
他靠回椅背,脸上笑容渐敛,但眼中并无多少责备之意。
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笃定:“大概,是那些不太喜欢你、或者对任命心存疑虑的骑士们,先挑起了事端吧。他们可能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甚至侮辱了你的人格。你本可以直接来告诉我,由我出面处理……但你没有这么做。”
他顿了顿,湛蓝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看穿面具下的表情:“是为了……保护我的骑士们,不想让他们因为顶撞或侮辱‘小姐的护卫’而受到更严厉的责罚,才选择用这种……‘私下解决’的方式,顺便给他们一个‘教训’,对吗?”
其实……并不是。我只是觉得解释麻烦,又一时手痒(或者说,被激起了好胜心),加上想试试临时获得的力量,顺便开个玩笑罢了。
“原来是这样。”我没承认,也没否认,含糊地应道。
“哈哈。”
大公又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叫你来,并非为了责备你。骑士之间的较量,训练场上的切磋,受伤在所难免,只要不违背基本的规则,不是吗?”
“那么……”我有些不解,不是为了这事,又是为何?
“明天的日程,想带你一起去。”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封蜡完好的文件,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文件,入手质感厚重,纸张是特制的魔法羊皮纸。
我拆开封蜡,展开文件,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用优美花体字书写的正式文书。
内容有些专业和官方,我快速浏览,试图抓住重点。
很快,一个极其醒目、散发着淡淡魔力波动的印记,牢牢抓住了我的视线……那是一枚由金色巨龙环绕着权杖与星辰构成的复杂图案,烙印在文件末尾。
『阿多勒维特王室印章』。
“这是……!”我瞳孔微缩。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眼看到这代表大陆最强王国之一的印记,还是让人心头一凛。
“你认得。”
艾萨克大公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王室印章,普通人可没多少机会见到。”
“这是……阿多勒维特王室的……联合行动请求?”
我快速浏览着文件标题和开头部分。
“是的。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一份请求,请求进入我们初次见面的那片……‘摩尔夫森林’。”
艾萨克大公的声音平稳,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你知道,摩尔夫领地的部分边境,与阿多勒维特王国接壤。”
“是的。”
“他们声称,摩尔夫森林深处,有古代封印的‘凶兽’即将苏醒,从魔法监测和地脉波动的数据分析来看,这个判断……并非空穴来风。我个人也倾向于相信,确实存在某种高阶威胁。”
艾萨克大公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微加重,“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带着几分‘强行’意味,要求进入我国领土,去‘协助’讨伐一头尚未完全证实威胁级别的魔兽吗?”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文件。
虽然措辞看似客气,用着外交辞令,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甚至隐含着一层国际关系层面的威胁意味……如果我们不配合,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误解”和“摩擦”。
以摩尔夫领地的实力和艾萨克大公的威望,自然不会因为一纸文书就动摇根基。
但他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敏感时期,与强大的邻国发生任何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或者说,文件的潜台词更像是……“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们甚至不惜采取一些……‘更强硬’的措施,哪怕引发边境冲突乃至小规模战争,也在所不惜。”
“真是……疯了。”我低声说道。
为了一头森林里的魔兽(哪怕可能是古代凶兽),至于上升到可能引发军事冲突的地步吗?阿多勒维特王室在想什么?
“对了。”艾萨克大公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据说,指挥这次联合行动的阿多勒维特方面指挥官,是个名叫‘洪思华’的年轻姑娘。虽然她的个人魔法水准据说不算顶尖,但在战略谋划、临阵指挥以及……处理某些‘特殊事务’方面,被传为不世出的天才。这次行动,大概也是她的‘手笔’。”
洪思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等等,洪思华……洪飞燕的姐姐?她是洪飞燕在阿多勒维特王室的姐姐之一,无论如何,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事情的性质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
但不管怎样,奇怪的地方依然奇怪。
“为什么阿多勒维特,会对摩尔夫森林里的一头魔兽,如此执着,甚至不惜摆出强硬姿态?”
我抬起头,直视艾萨克大公,问出了心中的核心疑问。
艾萨克·摩尔夫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投向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脸上那种温和而略带疲惫的笑容再次浮现,只是这次,笑容里似乎掺杂了更多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只是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叹息,又仿佛在说服自己,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没办法,权衡之下,我只好……同意了。当然,作为我的领土,我坚持要求,这次联合行动的全过程,必须有我和我的骑士团全程参与并监督。这一点,他们没有拒绝,或者说,无法拒绝。”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这是底线,也是监督,在自家的地盘上,不能完全让别人说了算。
“所以,我想问的是……”
艾萨克大公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那双湛蓝的眼眸变得格外清澈、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想法,“你对参与这次行动……有兴趣吗?”
这才是他叫我来的真正目的。
把我这个“能力已经得到验证”(虽然验证方式有点奇葩)、身份特殊、立场暂时中立(或者说,至少目前站在他这边)的人,带入这次充满未知与潜在风险的联合行动中。
我甚至开始怀疑,卡门在训练场挑起的那场“决斗”,是否也在艾萨克大公的预料甚至默许之中?
目的就是为了让其他人(包括阿多勒维特方面)看到我的“价值”,或者,至少看到我“不好惹”的一面,从而让我能“顺理成章”地加入这次行动?
虽然我不愿以恶意揣测这位刚刚向我托付了女儿的父亲,但身居高位者的心思,往往比表面看起来要深沉复杂得多。
“嗯……”
我是否应该介入这样一起明显不简单、甚至可能牵扯到两国关系、古代秘密以及未来“黑化”事件的重要行动?
更何况,这似乎是一件连“历史”都未曾详细记载的“未知事件”。
但转念一想,正因为它是“未知”的,对我这个时间旅行者而言,反而可能是一件“好事”。
既然我对这个事件一无所知,那么无论我在其中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只要不触及我知道的“既定历史”(比如大公的背叛),那么,无论结果如何,理论上都不会对未来造成我无法预料的、毁灭性的“蝴蝶效应”。
这样……反而更安全?或者说,操作空间更大?更重要的是,我确实也想更深入地了解,了解艾萨克·摩尔夫,了解摩尔夫家族,了解那个导致一切悲剧的“秘密”。
这次与阿多勒维特王室的联合行动,或许正是一个难得的观察窗口,甚至可能触及某些核心线索。
犹豫只在片刻。
好奇心、对阿伊杰未来的责任、以及某种隐隐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最终压过了谨慎。
“好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会去的。”
艾萨克大公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混合了欣慰、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就这样,几乎是身不由己地,我被更深地卷入了摩尔夫大公家与阿多勒维特王室之间,这场突如其来的、充满疑云的“重大事件”之中。
直到现在,坐在返回宿舍的马车上,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被暮色笼罩的森林轮廓,我依然无法确定,做出这个决定,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
但路,已经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