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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5 章 搜救

    福伯没有等到他的儿子和两个侄子。

    村尾的老寡妇陈婆婆,她的独子今春刚娶亲,小两口咬牙造了条新船第一次跑稍远的海,此刻,那新船并没有回来。老寡妇眼中最后一点光亮,沉没在了茫茫大海里。

    码头上,团聚的声响与寻找亲人未果、最终化为绝望的恸哭和沉默,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有人瘫坐在泥水里,目光空洞,有人对着大海发出不成调的哀嚎。

    林默和她的父兄站在稍远处。林愿低声对长子林洪毅吩咐:“记下来,哪几家没回来人,船也没了的。明天…去各家看看。”

    阿苗家团聚的欣喜过后,现实的冰冷便再次包裹上来。

    阿苗的爹和大哥虽然人回来了,但他们赖以生存的渔船损毁严重,船板开裂,桅杆折断,修补需要时间,更需要他们此刻根本拿不出的材料。

    而且,两人在风暴中消耗了太多体力,阿苗的大哥还撞伤了肩膀,动作不便。

    人活着,是天大的幸运。可活着之后呢?破损的船要修,受伤的人要养,被海水泡坏的存粮无法挽回,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阿苗那颗刚刚因亲人归来而雀跃的心,又缓缓地沉了下去。

    归航的喜悦,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短暂的湿痕,很快便被生存的焦灼与严峻的海风蒸干吹散。

    这个夜晚,湄洲屿的灯火依旧零星亮着,但每盏灯火下的悲欢,已然不同。

    有的屋里有团聚的温热与庆幸的泪水,有的屋里只剩下冰冷的绝望与未来的无着。

    但无论是哪一种,明日升起的太阳,都将照亮同一片需要他们继续挣扎求生的地方。

    夜深,阮澜语紧紧攥着她阿婆的手,小脸在灯火摇曳的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阿婆……我爹他……去流求的大船,也会遇到这样的风飚吗?”

    阮阿婆动作顿了顿,直起有些酸痛的腰,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语气是刻意放稳的安抚:

    “莫要瞎想。你爹他们坐的,是能跑远海的大福船,结实着哩。去流求的航路长,海上天气是另一番光景,那边未必有咱们这儿这么凶的风暴。他们这一去,总得一个多月才能回转,路上自有经验丰富的老舵工看天象、避风浪。”

    她说完,便转过了头,脸上亦是沉重。那里面藏着一位母亲和祖母无法言说的忧虑。但她不能在小孙女面前露出。

    白未晞安静地坐在屋内一角,听着阮家祖孙的对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天色依旧阴沉,海风里弥漫着浓郁的咸腥气。

    村子里是更加具体而繁琐的挣扎,修补、清理、寻找食物。

    然而,一个消息却传了出来,令人们心生震动。

    是林默。

    那八岁的女孩,不知如何说服了她的父兄,要出海去搜救没回来的人。

    消息传到正在帮阿娘晾晒湿衣物的阿苗耳中时,她几乎不敢相信:“林默?她要带人去救人?找……找福伯的儿子他们?还有陈阿婆的儿子媳妇?”

    传话的半大孩子用力点头,眼睛里有不可思议,也有一丝被点燃的激动:“是真的!林默跟她爹和阿兄说的,她说她……她觉着还有人活着,漂到北边那些小礁岛或者海湾背风处了!她爹本来不同意,太危险,可林默死活要去,说再不快点去找,就算现在活着也撑不住了!后来……后来洪毅哥和另外两个叔伯也说要一起去看看。”

    阿苗的心猛地一跳。北边的礁岛群?那里地形复杂,暗流多,平时除了最老练的渔人,少有人去。但如果是风暴中被海浪卷过去,卡在某个石缝或浅滩……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件事刺破了笼罩在失踪者家庭头上那层名为“绝望”的厚茧,透进一丝几乎不敢奢望的微光。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残破的村落。病倒的福伯挣扎起身,要跟着去,被众人劝住。陈婆婆则瘫坐在门槛上,嘴唇哆嗦着,向着林家的方向。

    出发的时候,村民们看着林默小小的身影背着一个不大的布包,跟在她兄长林洪毅和两个精悍的叔伯身后,走向停泊在破损码头边的那条小船。

    林默的小脸紧绷着,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肃然。

    海风拂动她额前碎发,那身影在灰暗的天色和破败的背景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力量。

    白未晞也听到了风声。她站在阮家院外一处地势稍高的石坎上,望着那支小小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救援队走向海边。

    林默身上那种混合着直觉与某种超然使命感的气质,再次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不仅仅是一次冒险或善举,这个女孩,似乎真的在“倾听”这片大海的某种讯息。

    她看着小船被推入水中,林默站在船头,手指搭在眉骨上,极目远眺。

    当那小船彻底变成海天之间一个模糊的黑点时,白未晞微微偏了下头。然后,她转身,不疾不徐地走回阮家小院,背起了她的竹筐。

    “白姐姐,你要出去?” 阮澜语好奇地问。

    “去阿苗家。” 白未晞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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