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东海市老城区的一间出租屋里,灯光彻夜未熄。
陆辰、林薇、陈默三人围坐在一张铺满图纸和文件的方桌前,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和纸张的霉味。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货轮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回响。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详细的仓库区平面图。”
陈默将一张泛黄的图纸在桌面上摊开。图纸的边缘已经磨损,折痕处几乎要断裂,但上面的线条和标注依然清晰。这是二十年前东海港务局存档的施工蓝图,陈默通过他在档案馆工作的表哥,以“学术研究”的名义借了出来。
图纸上,三号码头仓库区被精确地划分为十二个仓库单元,每个单元都有编号和用途标注。三号仓库位于区域东北角,紧邻着当年的临时堆场。图纸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1987年3月修订,设计单位:东海市建筑设计院。”
“看这里。”林薇用红色记号笔在三号仓库的位置画了个圈,“图纸显示,这个仓库有地下结构。标注是‘设备层’,但深度标注是负六米。普通的设备层不需要这么深。”
陆辰俯身仔细查看。确实,三号仓库的剖面图上,有一条虚线延伸到地面以下,旁边标注着“-6.00m”的字样。其他仓库最多只有负两米的地下空间,用于存放管道和电缆。
“设备层...”陆辰喃喃道,“什么样的设备需要六米深的地下空间?”
“大型制冷机组?发电设备?”陈默猜测,“但如果是这些,应该有专门的通风井和检修通道标注。这张图上什么都没有。”
林薇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另一份文件:“我查了当年的施工记录。三号仓库是1985年单独追加建设的,比其他仓库晚了一年。申请理由是‘特种货物存储需要’,但具体是什么特种货物,文件里没有说明。”
她滑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一份扫描件。纸张已经发黄,字迹有些模糊,但公章和签名还能辨认。批准单位是“东海市港务管理局”,签字人姓李,职务是副局长。
“这个李副局长,1989年因贪污受贿被判了十五年。”林薇继续说,“审判记录显示,他在港务局任职期间,违规批准了多个项目,其中就包括三号码头的‘特种货物仓库改建’。”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嗡声。
陆辰盯着屏幕上的签名,那个已经褪色的“李”字,像一把钥匙,正在慢慢转动锈蚀的锁芯。父亲当年调查的,是不是就是这条线?违规审批、特种货物、神秘的地下空间...这些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
“还有这个。”陈默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我查了‘东海远洋贸易’的工商档案。这家公司注册于1986年,注册资本五十万,在当时算是中等规模。但奇怪的是,从1987年到1992年,这家公司的年营业额报表都是空白的。”
“空白的?”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空白。每年都按时报税,但营业额栏填的是‘0’,利润栏填的是‘0’,员工人数填的是‘3’。一家注册资金五十万的公司,连续六年零营业额,却一直存续,没有注销。”
陆辰接过文件。纸张是那种老式的复写纸副本,蓝色的字迹已经有些晕染。每年的报表格式都一样,在“主营业务收入”那一栏,确实都写着“0”。
“这不合规。”林薇皱眉,“税务部门怎么会允许?”
“所以我才说奇怪。”陈默指着报表上的公章,“但每一份都有税务局的受理章,说明他们接受了这种申报。要么是这家公司有特殊背景,要么...”
“要么他们真正的业务,根本没有走公司账目。”陆辰接话道。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远处的港口灯光在雾气中晕开,像一团团模糊的光斑。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某高档写字楼的顶层办公室里,一个中年***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缓缓旋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眼神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意味。相反,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安。
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加密邮件的界面。发件人一栏是空的,收件人一栏写着“收件人已知”。邮件内容只有一行字:
“有人在查三号码头。深度超出预期。”
中年男人喝了一口酒,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没能驱散心头那股寒意。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清理工作进展如何?”
“按计划进行。三天后动工。”
“提前。”中年男人的声音很冷,“明天就动工。所有设备今晚进场,明天一早开始拆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么急?手续上可能会有问题。”
“手续我来处理。你只需要执行。”
“...明白。”
挂断电话后,中年男人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有一把老式的钥匙,和一个已经褪色的工作证。工作证上的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面孔,穿着八十年代常见的蓝色工装,对着镜头微笑。
他拿起工作证,手指摩挲着塑料封皮。照片上的年轻人,眼神清澈,笑容真诚。那是另一个时代的人,另一个时代的理想。
“对不起。”他轻声说,不知道在对谁说。
然后将工作证扔进了碎纸机。
出租屋里,准备工作还在继续。
“装备清单。”林薇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头戴式照明灯、便携式气体检测仪、防割手套、对讲机、备用电源、急救包。还有这个——”
她从背包里拿出三个黑色的腕带式设备:“GPS定位器,实时传输位置信息。如果失联超过两小时,会自动向预设号码发送警报。”
陆辰接过一个,戴在手腕上。设备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表盘上的红色指示灯在稳定地闪烁,表示已经接入网络。
“外围接应呢?”他问。
陈默点点头:“我安排了两个人。阿杰和小飞,你都认识。他们会在仓库区外围的渔具店里守着,伪装成夜钓的。对讲机频率已经同步,随时可以呼叫支援。”
“应急预案。”林薇在白板上画了个流程图,“如果遇到突发情况,第一选择是撤离到三号仓库东侧的小门,那里直通旧堆场,地形复杂容易隐蔽。第二选择是...”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打断。
陈默的电脑屏幕上,防火墙警报突然弹出一连串的红色警告。他脸色一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
“有人在扫描我们的IP。”他沉声道,“不是普通的爬虫,是定向渗透试探。对方在找我们的漏洞。”
林薇立刻凑过去:“能追踪来源吗?”
“在试...对方用了三层跳板,最后一道在境外。但攻击模式很熟悉。”陈默调出日志文件,“看这个签名,和上周试图入侵市档案馆数据库的那次攻击,手法一致。”
“他们发现我们在查档案了。”陆辰说。
房间里气氛骤然紧绷。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远处港口的灯光在雾气中明明灭灭,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陈默加强了防火墙设置,又部署了几个诱饵服务器。半小时后,攻击停止了,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却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行动时间。”陆辰看了看表,“明晚十点。那时候仓库区的保安会换班,有十五分钟的空档期。”
林薇和陈默同时点头。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陆辰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片即将消失的废墟。夜色中,三号码头仓库区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
他知道,一旦踏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父亲当年走到哪一步?他发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遭遇了那场“意外”?
这些问题像荆棘一样缠绕在心头,刺得人生疼。但陆辰知道,他必须走进去,必须亲眼看看那片父亲曾经调查过的土地,必须亲手揭开那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
凌晨三点,陆辰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间不到三十平米的老房子,家具简单,但收拾得很整洁。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父亲还很年轻,母亲笑得温柔,小陆辰被父亲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轮船。
他洗了把脸,冷水让疲惫的神经稍微清醒了一些。正准备休息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母亲。
陆辰愣了一下。母亲通常不会这么晚打电话,除非有急事。他连忙接起:“妈,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有些颤抖的声音:“小辰...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怎么了?”
“我...我昨晚做了个梦。”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梦到你爸爸了。他站在一片废墟里,浑身是血,一直对我喊,让你不要来...不要来那个地方...”
陆辰的心脏猛地一缩。
“妈,只是个梦。”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爸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别多想。”
“不是的...那个梦太真实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醒来的时候,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小辰,你答应妈,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好不好?”
陆辰握着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望着墙上那张全家福,照片里的父亲正对着他微笑。
“妈,我答应你。”他轻声说,“我会注意安全的。”
又安慰了母亲几句,挂断电话后,陆辰在床边坐了很久。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时刻。他想起母亲说的那个梦,废墟、鲜血、父亲的警告...这仅仅是个巧合的噩梦,还是某种预兆?
系统界面在这时自动弹出,淡蓝色的光幕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
【精神稳定度:78%】
【建议:进行深度冥想或寻求心理支持】
陆辰关闭了界面。
他不需要冥想,也不需要心理支持。他需要的是真相,是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父亲最后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走到书桌前,他打开最上层的抽屉,取出父亲留下的那个旧笔记本。笔记本的封皮已经磨损,内页泛黄,但父亲的字迹依然清晰有力。他翻到最后一页有字迹的地方,那里只有一行字:
“三号码头,地下有光。”
当时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大概明白了。
地下六米的空间,特种货物存储,连续六年零营业额的公司...这些线索像拼图一样,正在慢慢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而那幅画面的核心,就是父亲当年发现,却来不及揭露的秘密。
陆辰合上笔记本,将它小心地放回抽屉。
然后他走到窗边,望着东方渐渐亮起的天色。晨光刺破黑暗,给城市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边缘。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他来说,这可能是改变一切的一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
“一切就绪。明晚十点,不见不散。”
陆辰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字。
他望着远处那片即将苏醒的城市,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母亲的那个梦,父亲的警告,对手的异常活动...所有这些,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三号码头仓库区里藏着的秘密,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
而明晚十点,他们将亲自踏入那片禁区。
风暴来临前,总是异常宁静。但陆辰知道,这种宁静不会持续太久。当夜色再次降临时,真正的较量,才刚要开始。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爸。”他对着晨光轻声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