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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瑾郎富可敌国

    九月的最后一场秋雨,洗去了长安城的最后一丝燥热,也仿佛暂时涤清了围绕“周氏工坊”与李瑾的纷扰尘埃。随着皇帝对“兼职”风波的明确表态,以及李瑾在将作监内稳妥推进的几项“官民合作”试验初显成效,朝堂上那些或明或暗的攻讦之声,如同被秋雨打湿的蝉鸣,渐渐低落下去,至少暂时转入了地下的窸窣。城南工坊的烟囱,在雨后的晴空下,吐纳得更加从容;将作监衙门的廨署内,李瑾案头关于“新纸印书”、“新式农具”、“特制医器”的文书与报告,也日渐增厚,记录着一个新兴技术力量与古老官僚体系缓慢而坚定的磨合进程。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财富的洪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规模,在“周氏工坊”及相关产业的脉络中汹涌汇集,悄然改变着长安,乃至更大范围内的经济版图。当李瑾在九月底,于崇仁坊宅邸深处的密室中,审阅王掌柜呈上的、汇总了工坊第三季度(七、八、九月)及“赏珍雅集”专项收支的绝密总账时,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也被那最终核算出的、滚烫惊人的数字,微微撼动了心神。

    “赏珍雅集”专项,总收入六千三百五十贯。支出包括:雅集场地布置、招待、人工、护卫等费用约二百贯;上缴“内廷供奉”常例及打点各关节“辛苦费”约八百贯;工坊内部对参与匠人、管事的“特别嘉奖”约三百贯;物料(玻璃、燃料、装饰等)直接成本约一千二百贯。净利:三千八百五十贯。

    工坊常规运营(七至九月),主要收入来源于玻璃器皿的持续销售(包括宫中和权贵的订单、以及通过隐秘渠道流向洛阳、扬州等地的少量高端货)、平板玻璃的限量供应、以及牛痘相关器皿的特供。总收入达四千七百贯。支出则包括:所有匠人、杂役、护卫薪俸(大幅提高后的标准);持续扩张的原料采购(石炭、石英砂、纯碱、木材、钢铁、纸张原料等);新项目研发投入(活字、新纸、农具改良、燃料改进等);工坊日常维护、扩建及“内廷供奉”相关固定支出。扣除所有成本后,净利:一千九百贯。

    两项合计,第三季度工坊总净利达五千七百五十贯!这还不包括那些难以准确估价的“无形资产”——如“周氏明玻”品牌的无形溢价、与宫廷及顶级权贵建立的关系网络、以及正在将作监体系内缓慢增值的“技术认证”与“合作项目”潜在收益。

    五千七百五十贯!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豪门侧目、让国库主官心动的数字。须知,此时大唐一斗米(约合后世12.5斤)价格不过三五文钱,一匹绢不过三四百文。五千余贯,意味着可以购买超过百万斗米,或十余万匹绢!若以长安中等宅院价值百贯计,这笔钱可置办豪宅数十处!这还仅仅是一个季度的、主要来自“明玻”的利润!

    “公子,此乃账实。” 王掌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也有些许不安,“钱帛、金银、以及东市大柜坊的飞钱票据,均已妥善分藏于三处密库。然……然钱财如水,聚之愈多,则堤防之压力愈大。近日坊间已有‘周氏富可敌国’之隐语流传,虽多是市井妒羡之谈,然空穴来风,恐非吉兆。且工坊规模日扩,所耗石炭、白碱、铁料、乃至粮食菜蔬,数量惊人,采购渠道虽尽力分散,然有心人不难推算其概。更兼工坊匠人如今待遇优厚,惹得左近其他作坊匠户心思浮动,已有数起别家匠人欲投我坊而被其主家强留、乃至发生殴斗之事……”

    李瑾合上账册,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稳的笃笃声。王掌柜的忧虑,正是他心中所思。财富的积累速度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带来的不仅是实力,更是十倍的风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如今的“周氏工坊”,已不再是一棵默默生长的小苗,而是一株开始招风惹雨、根系也悄然触及各方利益的大树。

    “王叔所虑极是。” 李瑾缓缓开口,目光沉静,“然,惧富藏富,非是上策。当务之急,是将这‘浮财’化为‘实基’,将‘聚敛’转为‘散利’,将‘独富’变为‘共利’。”

    “公子之意是……?”

    “其一,继续加大工坊本身的投入,但不是简单的扩张,而是升级与布局。” 李瑾条分缕析,“玻璃量产,已证明可行。接下来,要攻克‘无色平板玻璃’的大规模、高良品率生产,这是未来建筑、车船乃至更多领域应用的基石。钢铁方面,高炉工艺需继续优化,焦炭生产要扩大规模、提高质量,并着手探索‘灌钢法’与高炉铁水的结合,尝试生产性能更优异的特种钢材。新纸的产量和质量还需提升,活字印刷要朝着金属活字(更耐用)和快速排版工具改进。所有这些研发,都需要持续、大量的资金投入。我们要将利润,尽可能多地转化为更强的技术壁垒和生产能力。”

    “其二,拓宽产业,分散风险,建立‘生态’。” 李瑾继续道,“我们的根基是‘技’与‘物’。不能只盯着玻璃。石炭(煤)是我们当前和未来最大的能源依赖,其供应不稳、质量参差已成瓶颈。我意,由工坊出资,或联合可靠商人,在河东、陇右优质煤区,购置或长期租赁几处易于开采的煤窑,建立我们自己的燃料基地,并尝试应用初步的洗选、破碎技术,稳定供应工坊,未来或可向外销售‘精煤’、‘焦炭’。此乃掌控上游命脉之举。”

    王掌柜眼睛一亮:“妙!若能自控石炭来源,则工坊命脉稳固大半!只是开矿置窑,涉及地方官府、民田、乃至可能的矿产纠纷,手续繁杂,需得力之人且背景深厚者操办。”

    “此事可由杜铭之父杜楚客侍郎暗中牵线,他执掌户部,对天下物产、赋税、田矿了如指掌,且杜家与东宫亲近。我们可让出部分干股,请其家族或可信之人出面办理,工坊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 李瑾早有考量,“此外,新纸的原料——竹、楮、麻,亦需建立稳定的供应渠道。可在巴蜀、江南等地,以‘预定种植’、‘保价收购’的方式,与当地农户或中小庄园合作,引导他们为我们提供合格原料。此举既能保证原料,又能惠及地方,博得好名声,减缓‘与民争利’的指责。”

    “其三,散财于外,巩固同盟,惠及底层。” 李瑾的语气变得郑重,“工坊获利巨万,不能独享。除已承诺并上缴的‘捐献’外,需有更多‘善举’。可设立‘匠助学基金’,资助工坊内匠人聪颖好学的子弟进入官学或聘请西席;设立‘匠疾抚恤金’,对因工受伤、亡故的匠人及其家眷予以厚恤。此事要做得公开、规范,形成定例。对外,可捐资修缮长安、万年两县的官立义学、慈幼局;每年冬季,以工坊名义,在城南贫民坊施粥赠药。钱不必一次投入过多,贵在持久,形成口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最重要的,是对东宫,对几位关键人物。于公那里,除之前的‘孝敬’,可将工坊未来在将作监合作项目中所得‘官利’(如果有的话)的一部分,定期划入东宫用度。阎立本少监、乃至长孙司徒府上,亦可择机,以‘谢其提携关照’、‘资助其雅好(如阎公好画、司徒好古籍)’为名,送上厚礼,但需极其隐秘自然。记住,我们送的不仅是钱,是‘心意’,是‘尊重’,是‘共享其成’的姿态。至于陛下那里……‘朗鉴’与捐献已表忠心,日后宫中但有新奇合用之物,优先、优惠供应即可,不必直接送钱。”

    王掌柜听得心潮起伏,又觉压力如山。李瑾这番谋划,眼界之广、思虑之深,再次超越了他的想象。这已不仅是在经营一个工坊,而是在构建一个以技术为核心、横跨能源、原料、制造、并有意识地进行政治投资与社会经营的、初具雏形的“经济-政治复合体”!

    “公子深谋远虑,老朽拜服!” 王掌柜由衷道,“只是……如此多方铺开,所需资金更是海量。眼下盈余虽丰,恐亦难支撑太久。且各项事务,需大量可靠人手操持,老朽……恐力有未逮。”

    “资金如水,流动起来,方能滋养万物,不至成为一潭招惹蚊蝇的死水。” 李瑾道,“我们的玻璃、未来的精煤、优质纸张,都是能生钱的活水。只要核心工艺领先,利润便会持续产生。至于人手……” 他沉吟片刻,“王叔,你需逐渐从具体事务中超脱出来,担任总掌全局的‘大掌柜’。提拔几位你绝对信任、且能力出色的副手,分管玻璃、钢铁、燃料、原料采购、销售、账房、人事、护卫等各摊事务。给予他们充分的权责和相应的分红激励,你只做最后决策和监督。同时,我们要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和储备‘自己人’。从工坊子弟、流民中聪慧忠厚者、乃至退役的可靠老兵中,挑选可造之材,进行识字、算学、管理基础培训,作为未来的管事、账房乃至护卫头目储备。此事可交由李福协助你办理。”

    “至于我,” 李瑾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在将作监的职责,便是为工坊的这些‘术’与‘物’,披上最光鲜、最稳固的‘官衣’。同时,也要借助这个位置,了解更多朝廷的需求、天下的物产、乃至……潜在的危机与盟友。”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诸多细节,直到夜色深沉。王掌柜带着一叠新的指令和更重的担子,悄然离去。

    秋去冬来,时光不居。在接下来的十月、十一月里,李瑾的谋划开始一步步变为现实。

    巨额的利润,如同血液被泵入工坊的肌体。玻璃坊开始建造第二座、更大、更先进的池炉,专门用于攻关“大尺寸无色平板玻璃”。冶铁区的高炉完成了第三次结构改良,焦炭产量在孙匠师的努力下提升了三成,品质也更加稳定。钱匠师带领的“金属活字”铸造组,终于取得了突破,能够小批量铸造出笔画清晰、尺寸精准的铅锡合金活字,虽然成本高昂,但耐用性远超木活字,为未来大规模印刷奠定了基础。滕贵和方竹的“新纸”生产线,在增加了两台改良水力打浆机后,日产“印书纸”已可达三千张,且白度、匀度、韧性又有提升。

    王掌柜坐镇中枢,提拔了三位副手,分别掌管生产、供销、内务,自己则专注于战略、财务与对外关系。在杜楚客的暗中斡旋下,工坊成功在河东道汾州购得两处储量丰富、易于露天开采的小型煤窑,并开始派驻管事、招募当地矿工,建立初步的洗选场地。在巴蜀和宣州,也通过代理人与当地种植楮皮、毛竹的庄户签订了长期的保价收购契约。

    “匠助学基金”和“匠疾抚恤金”的章程正式公布,在工坊内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和感激,匠人们的归属感和忠诚度达到了新的高度。对长安两县义学、慈幼局的捐赠,以及冬季施粥的善举,也开始悄然进行,虽然规模不大,但持续而规范,渐渐在城南平民中赢得了“周善人”的口碑。

    将作监内,李瑾负责的几个合作项目稳步推进。活字印刷的《孝经》选章获得了秘书省和国子监官员的初步好评,虽然对“活字”是否适合印制“正经”仍有争议,但其“整齐”、“快捷”、“可更易内容”的优点已被看到。司农寺对新式农具的试用报告更加积极,确认了其在提高效率和耐用性方面的优势,已开始考虑在更大范围的官田推广。特制玻璃瓶在牛痘保存中的良好表现,也得到了太医署的正式认可。

    李瑾本人,则凭借着踏实勤勉的作风、清晰高效的执行能力、以及从不居功自傲的态度,渐渐在将作监内站稳了脚跟。阎立本对他愈发赏识,张少监也挑不出太多错处。那些最初心存芥蒂的同僚,见其确实“依规矩办事”,且所推之事渐有成效,敌意也稍减,至少表面客气了许多。当然,暗中的较劲和等待他出错的眼睛,从未减少。

    腊月将至,年关气息渐浓。这一日,李瑾从将作监下值回府,李福迎上来,低声道:“公子,杜铭公子和许元瑜公子来了,已在花厅等候多时,看神色,似有要事。”

    李瑾心念微动,来到花厅。只见杜铭和许元瑜皆面色凝重,全无平日说笑模样。

    “瑾兄,” 杜铭见李瑾进来,起身急道,“你可知,萧瑀‘闭门思过’之期将满,不日即将重返朝堂?”

    李瑾心中一动,面色不变:“此事我略有耳闻。陛下罚其三月,至今已两月有余,算来腊月中便可期满。杜兄如此急切,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许元瑜接口,声音低沉:“家父今日下朝回府,言道今日朝会上,已有官员为萧瑀说话,称其‘闭门日久,已知悔改’,‘元老重臣,不宜久弃’,提请陛下念其旧功,准其复出。陛下未置可否,但观其意,似有松动。更关键的是……” 他顿了顿,“萧瑀虽未上朝,但其门下近日活动频繁,尤其与江南顾家、以及将作监内几位素来对‘新技’不满的官员,往来密切。似乎在谋划什么,目标直指城南工坊,以及……瑾兄你。”

    杜铭补充道:“姑母(周尚宫)也从宫中递出消息,萧淑妃近日在陛下面前,不再提‘奇技淫巧’,转而常赞陛下‘仁德恤老’,‘不忘勋旧’,又‘无意间’提及萧相年迈体衰,闭门日久,恐忧思成疾……其意不言自明。瑾兄,萧瑀若复出,以其性格地位,必不会善罢甘休。他闭门期间,工坊声势愈大,你亦得陛下擢升,此皆其眼中钉、肉中刺。恐其一旦复位,便会发动雷霆之击!”

    萧瑀要回来了!而且显然在积蓄力量,准备反扑!李瑾目光微凝。这并不意外,萧瑀这等人物,岂会因一次挫折就彻底沉寂?他的复出,意味着朝中平衡将被再次打破,围绕工坊和技术的斗争,将进入一个新的、更危险的阶段。

    “多谢二位兄长相告。” 李瑾拱手致谢,沉吟道,“萧相复出,势在必行。其若发难,必不会如之前般直指‘奇技’,恐会从‘礼法’、‘规制’、‘吏治’乃至‘账目’等更具体、更难以辩驳处着手。工坊树大招风,我如今身在将作监,目标亦大。需早作准备。”

    “瑾兄可有对策?” 许元瑜问。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李瑾缓缓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锐芒,“他要从规矩礼法入手,我们便要比他更守规矩。工坊所有账目、文书、交易,务必清晰合规,经得起最严苛的核查。将作监内一应事务,必循章法,不留任何可供指摘的私弊。此为其一。”

    “其二,” 他继续道,“萧瑀能攻,我们亦需能守,还需有‘援’。东宫、于公,乃至阎少监,是我们天然的屏障。需将工坊对朝廷、对东宫的‘贡献’与‘价值’,以更巧妙的方式,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另外……长孙司徒的态度,至关重要。他之前为我说话,是基于大局。若萧瑀复出后攻势太猛,司徒是否会改变态度?需设法巩固。”

    “其三,” 李瑾顿了顿,声音更低,“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萧瑀及其党羽也非铁板一块,利益纠葛,各有算计。或许……我们可以在他们之间,埋下一些小小的、不和谐的种子。此事需从长计议,万分谨慎。”

    杜铭和许元瑜听罢,心中稍定,又觉前路依然艰险。“瑾兄思虑周全。我等家中,亦会尽力为兄周旋打听。万望兄小心!”

    送走二人,李瑾独自立于庭中。寒风渐起,卷动枯叶。他抬头望向皇城方向,那里是权力与风暴的中心。

    “瑾郎富可敌国……” 他低声重复着市井间那个半是艳羡半是危险的流言,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弧度。是的,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大唐工匠的智慧、以及步步为营的算计,他确实在短短一年内,积累起了足以令世人咋舌的财富,建立了一个初具雏形、横跨多个领域的经济实体。这财富,是他安身立命、施展抱负的根基,却也成了招致最猛烈攻击的标靶。

    萧瑀的复出,只是一个开始。未来,随着工坊技术的扩散、利益的扩大,还会有更多的“萧瑀”站出来,用更精巧或更蛮横的方式,试图分割、夺取、或摧毁他辛苦建立的一切。

    但,那又如何?

    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穿越者、破落宗室子,走到今天,拥有官职、财富、技术、人脉,乃至与未来女帝隐秘而坚实的同盟,靠的从来不是侥幸。财富,给了他底气;技术,给了他利器;对历史的先知,给了他方向;而冷静的头脑与坚定的意志,则是他驾驭这一切、在这大唐洪流中破浪前行的舵与帆。

    “富可敌国……” 他再次咀嚼这四个字,眼中燃起的是冷静的野心与无畏的斗志。“国,太大。我只要足以自保,足以庇佑我想庇护的人,足以……让这时代,因我而来一丝不同的光亮。若有人想夺走这些,那便看看,是他们的权术锋利,还是我的‘奇技’与‘实利’,更得人心,更合天时!”

    他转身,走向书房。那里,有未写完的将作监旬报,有工坊新的研发计划,也有给感业寺中那位未来女帝的、需要商议应对之策的密信草稿。

    寒冬将至,但工坊的炉火不会熄灭,他心中的火焰,更将熊熊燃烧。瑾郎的“国”,已初具雏形。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为这个“国”筑起更高、更坚的城墙,磨砺更利、更韧的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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