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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强抢民女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抓了吗?”妈妈显然知道张三杀人坐牢的事儿。

    张三姿势不太熟练地横在她颈边:“把香荷还我!”

    妈妈诶哟一声:“香荷走了!不在咱这儿了!”

    “她人呢?!”

    “该死不死的,三关六码头要丫头,他们向来要漂亮的,香荷能被漏了去?你知道虎爷是什么人,他张口,我能不给吗?!”

    张三眼圈红了,拎着她的领子愈发使劲:“你把她发卖了?”

    妈妈忙道:“你这话说的!三关六码头,我这儿的姑娘轮都轮不到呢,去了那是享福!难不成你想把闺女扔在我这儿?”

    男人的快活和女人的痛哭一并传进来,门板薄得挡不住一扇风。整幢楼都摇晃起来,师屏画尴尬地换了个站姿,张三的神色也逐渐茫然无措。

    妈妈诶了一声:“你杀了人呐,张三!你可是在我这儿杀了人呐!都是街坊邻居,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心狠的,敢把你男人在我门前剁了,你给我十个胆儿,我敢发卖你闺女?!我敢嘛?!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没跟你计较你在我这儿杀人的事儿,你也别对着我递拳头拔刀子!”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两吊铜钱,啪一声掼在了桌上。

    能当上鸨母的女人,都是街头摸爬滚打成了精的。

    被张三拿刀横着脖子,这两吊钱依旧甩得气势如虹。

    “张三,你女儿的卖身钱,我已经结给了你男人;这是虎爷给的,我也帮你收着了。你拿去,从此我们两家互不相欠,一笔勾销。你想要把香荷带回来,那是你和虎爷之间的事儿,跟我无关。”

    张三坚决道:“我女儿不能做娼妇!”

    “怪我咯?”妈妈冷笑。“是你男人领着她死乞白赖找我求我,不是我拿刀横在你们脖子上让你们卖女!我还念着是邻居,多给了你家三十文钱!”

    张三仿佛被打了一耳光,但她很快又别过眼睛,定定盯着她瞧,眼中能喷出火来。

    “你觉得跟了我做娼妇,是下贱,你也不想想,这大泥沙街上多少穷人家的女儿媳妇,巴不得两腿一张就有钱进账。男人睁着眼睛看老婆给人家当小老婆,当娘的送女儿去做娼妇,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人穷不要说志短,做玩物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就别住这条街,你搬去上城去做个太太小姐,你家香荷自然也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你有这个命么?香荷有这个命吗?”

    妈妈字字句句都是刀子,说到最后,于锋利中却夹杂着一声叹息。

    老太太看了眼天色:“天也不早了,你走吧,我还要做生意。”

    师屏画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心脏噗噗直跳:张三杀夫,缘是为了她男人将女儿卖进了这水楼。这个案子她有印象,是《妇行弑逆案牍》第二案!她曾经研究过、整理过,没想到凶手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更没想到第二案和第四案有过这样的交集!张三和师家的那位原主,坐过同一个牢,也一起越过狱!

    她偷看了张三一眼,又看向窗外,想象着她在女儿的呻吟中,把她男人拖出来,在楼梯口剁了的场面,倒是个好妈妈,就是有点法外狂徒,果不其然是个疯人。

    张三依旧不甘心,她的瞳孔里露出委屈的迷惘,女儿是在这里丢的,王婆怎么会一点错都没有呢?

    “你还等什么?”王婆怒道,“龟公已去报了官,一会儿官差来了,把你杀了去,我还要再洗一遍地!”

    张三手一抖,终于撤了刀,站在一边的师屏画也松了口气,动身往外退。

    冷不丁王婆冷喝一声“抓住她”,一个龟公伸手打翻了她的璞巾,揪住了她的发尾,师屏画疼得尖叫起来。

    王婆满意地端详了下她的脸:“她一进门,我就知道这是个顶漂亮的。”

    “你抓我做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师屏画头皮都快要飞起来了,疼的直流泪花,“我就是路过……”

    王婆没事人似地对张三挥挥手:“你走吧。”

    师屏画慌了:“诶诶诶诶诶!我们一起来的!”

    “张三,你可给我这儿添了不少麻烦。”王婆抖出手帕,捂着脖子上新添的伤口,“不过,都是街坊邻居,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我买姑娘,你也不要插手。她又不是你家的。”

    师屏画心下一沉!

    大宋的人口买卖十分猖狂,可不会管你是诰命夫人的还是穷人家的女儿,谁都有可能被发卖。

    有个外地官员被调任来汴京,把一家老小放在客栈里,自己外出寻宅子。寻好了回家报信,说半个时辰来接,没过多久果然来了一辆马车,把女眷全都接走了。又过了一刻钟,官员回家,跟家里人一对才知道方才那辆是假的,然而为时已晚,全家老小都给拐卖了,找也找不回来,京中女眷的生存条件由此可见一斑。

    自己如今就是个跑到狗嘴里的肉包子,送上门来,王婆见猎心喜,顺嘴就要吃了。

    “我是朝廷的人!”师屏画喊道,“你们拘我,开封府林大人非得治你们的罪不可!”

    “那也得他们找得到你。”王婆没在怕的,一看就是干惯了的人牙。

    龟奴得了她的话,更用力地拽着师屏画的头发往地下室拖,里头漆黑一片,只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师屏画想起那些人口贩子对付猪猡的手段,吓得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张三冲到王婆近前制住她,刀重新架上了她的脖子:“把她放了!”

    王婆大骂:“你把我楼里姑娘全带走得了!反正大伙儿全都直到这里出过人命,老客跑的跑,散的散,不想沾染了晦气。你把人全放了,把我给杀了,然后一把火把楼烧了,也落得个干净!”

    张三不跟她废话,拖着她往外退:“我女儿不当娼妓!把她放了!”

    “冤家!冤家!”王婆赌气地跺跺脚,这是允了。

    师屏画就觉得头皮一松,泪眼婆娑捡起自己的璞巾,躲到张三身后戴好。然而院子里,龟奴们都站成一堵墙:“王婆,捕快们街上找这姓张的呢。她是从开封府里逃出来的!”

    “那又怎样?”

    “朝廷钦犯,值钱,有悬赏的。”龟公们的眼神发绿。

    王婆大骂:“放你娘的屁!没看见刀子横在老娘脖子上嘛!让开!”

    龟公们迫于王婆的淫威,不甘心地让开了一条缝。张三挟持着王婆往外走,师屏画也颤抖着从药箱里翻出个小药瓶:“这瓶子里的东西若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大家都得死!”

    龟奴们瞬间变成了闻到血腥气息的牛马,呼啦一声散开了。

    三人穿过不大的庭院,来到了门前。张三用力推开王婆。师屏画则眼疾手快从门缝里将药瓶丢了进去。只听见一声脆响,里头惨叫成了一片,全是吓的。

    师屏画的手猛地被拉住了:“走!”

    张三的手心火热。

    再次紧追着那道矮小敦实的背影,师屏画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如果她是张三,对面这么多人,她审时度势绝对会向王婆让步。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哪里有她自己的安危来得重要。

    可是张三却不惜以身犯险把她救了出来。

    眼见着疯女人热切的笑颜,师屏画愧怍地低了头,她刚才还想过要把张三交给林立雪戴罪立功。比起疯子,她这个所谓的聪明人,倒是聪明过头,远不及个杀人犯来的单纯厚道。

    想起方才那句“我女儿不当娼妓”,她又觉得,张三可能混乱中把自己当成她那个被卖掉的女儿了。

    在这种地方,也许只有做个法外狂徒,才真正能救人于水火。

    大泥沙街马蹄声动,她的耳朵灵,竟然从骚乱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开封府的官差来了!许是王婆报了官,两边一碰头,就查验出了她俩的身份,此时正在附近几个里坊间大肆搜捕。

    师屏画从张三颤抖的手中感觉到了对方的慌张。她们所在的这条短街,前头被官差封死了,两人转了个向朝后退去,师屏画又瞧见了宋时雨那匹骁勇的黑马。

    眼见要被堵个瓮中捉鳖,师屏画的袖子突然被扯住了。她差点被吓得魂儿都飞了,定睛一瞧却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大夫!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师屏画死马当活马医:“带路!”

    少女将她们钻进一旁的彩楼。这条短街上全是青楼,人员复杂,宋时雨简直有一万个人要盘问,倒也没有注意到此处的寻医问药。

    这处彩楼显然要比方才的水楼要高级许多,是除了姚家以外,称得上干净整洁的地方。少女眼见师屏画露出赞许的神色,暗地里松了口气,忙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这是定金。”

    师屏画摸着浑圆的银子,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是靠不存在的医术赚了钱。

    她不知道的是,寻常大夫不看妇人病,便是虔婆,也嫌弃青楼勾栏肮脏,下贱。别看这里锦绣成堆,要看病却是千难万难,有点气节的大夫都是瓜田李下,避让不及,只有师屏画这种假郎中才乐呵呵地来这里避祸。

    女孩儿带她到二楼一间厢房外,老远就听见里头女人痛苦的惨叫。师屏画听得真切,吓退了一步:“这是怎么了?要生孩子?”

    小女孩儿警惕地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娘吃了落胎药,胎打不下来,正疼得死去活来,你可不能不管。”

    师屏画一个头两个大:“我看不了这个。你得去寻个对症的,不然这不是耽误她性命?”

    小女孩儿以为她又是个腐儒:“钱都收了,还想跑不成?我要是找得到人,我也不寻你了!”

    正吵着嘴,张三晃过来。她刚才出去了一阵,此时已脱下了狱卒的号衣,换上了一身仆妇装扮,倒是回归本相,天衣无缝。她听了一会儿小女孩儿与师屏画争执,诶哟一声,道了句“这可等不得”,便推门进去了。

    小女孩儿诶了一声:“你谁啊?”

    张三充耳不闻,走到床前掀开了被子,摸起了女人的肚皮。她把女人摁得哎哟诶哟直叫,命令道:“你把腿撑开,我给你掏出来。”

    其余三人俱是吓了一跳。

    师屏画问:“……你还是个大夫?”

    小女孩儿比她机灵:“你是虔婆?诶哟!谢天谢地,我去给您烧水!”

    床上的苦主却大叫一声:“是你?!”

    她当下挣扎着往里头缩去:“不是我害得你!不是我害得你!你要索命也不要寻我!”

    师屏画这才回过神来,这位满脸青白、去了半条命的,是早上在堂上作证的柳师师!

    这位官伎当时是如何涂脂抹粉、婀娜风流,此时却散着一头长发将死未死的,也不怪她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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