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翠阁内,一片狼藉。
名贵的青瓷花瓶,彩绘茶碗碎裂满地,岳容华胸口剧烈起伏:
“贱人!沈佑歌这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啊……!”
怒骂声因疼痛而戛然扭曲,化作一声痛呼。
“小主!”大宫女紫鸢一直心惊胆战地守在门外,闻声立刻冲了进来,见此情景脸色煞白,“快!快去喊太医!”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主子受伤的手,用干净的帕子死死按住伤口,声音带着哭腔和心疼:“小主!您这又是何苦啊!气坏了身子,伤了自己,岂不是……岂不是正称了别人的心!”
岳容华怔怔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紫鸢……”
她声音颤抖,“紫鸢,本宫受伤了,流血了……好疼……你快去,快去告诉陛下,去请陛下来看看本宫…”
“娘娘……”紫鸢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急又痛,更多的却是无力。
只能强忍着酸楚,低声劝慰:“娘娘,奴婢先给您止血,太医马上就来了,陛下此刻想必正在前朝议事,日理万机,咱们……咱们先顾好身子,等陛下得空了,自然……”
“不!我现在就要见陛下!”岳容华猛地甩开她的手,神情激动,“你去!就说我伤得重,流了好多血!快去啊!”
岳容华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溢出,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甘:“陛下已经两个多月没进后宫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一次!召幸的居然是那个低贱的侯府草包!她沈佑歌算什么东西,也配?!”
紫鸢连忙蹲下身,柔声宽慰:“小主宽心,陛下日理万机,心系天下,疏远后宫也是常事,您看这满宫的娘娘小主,多得是只得了一两次恩宠便再无下文的,那沈采女……哦不,沈才人,不过是一时侥幸,想必也不会是个例外,陛下不是沉溺美色之人。”
这番话,精准地挠在了岳容华的痒处。
果然,岳容华哭声渐歇,抽噎着抬起脸,眼中重新燃起一丝骄矜:“你说得对……陛下向来清明自持,不重女色,那贱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恰好在陛下心烦时撞了上去罢了!陛下对她,能有什么真心,不过是一时新鲜,或者看她可怜!”
见她情绪平复不少,紫鸢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扶着她起身,避开满地碎瓷,到梳妆台前坐下,绞了热帕子为她净面,又小心处理了手指伤口,好一番温言劝解安抚。
……
夜色渐深,紫宸殿。
谢胤看着眼前这位自他幼时便在太后身边伺候,地位超然的方姑姑,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无奈。
“姑姑的话,朕都记下了,请回禀母后,让她老人家安心颐养,不必为这些事劳神。”
方姑姑鬓发已见银丝,笑容却依旧温婉得体,闻言只是微微福身,语气恭敬却不退让:“太后娘娘一片慈心,皆是盼着陛下好,盼着皇家枝繁叶茂,老奴的话既已带到,便不多扰陛下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王公公手中捧着的,盛放绿头牌的银盘,笑意加深,“只是太后娘娘特意嘱咐,让老奴……务必看着陛下翻了牌子,才好回去复命。”
谢胤:“……”
原来,太后那边早已得了消息,皇帝几个月不入后宫,昨夜却忽然开窍,召幸了一位采女,今晨又立刻晋封赏赐。
太后闻讯,简直是喜不自胜,立刻派了最得脸、也最压得住场的方姑姑前来,名为关心,实为督战。
太后心急啊!皇帝今年二十有四了,若在寻常人家,孩子早该遍地跑了,可他是皇帝,后宫妃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子嗣却至今唯有皇后所出的太子一人,这怎能不让一心盼着皇嗣昌隆的太后焦虑?
方姑姑此刻笑吟吟地站在这里,谢胤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那排绿头牌上。
殿内烛火安静燃烧,方姑姑垂手而立,姿态恭谨,却无声地散发着压力。
赵总管和王公公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良久,谢胤终于伸出手。
指尖在盘中略一停顿,并未多做流连,便精准地翻开了一块牌子。
赵总管连忙低头看去,随即高声唱道:
“陛下有旨——今夜召幸,披香殿沈才人!”
方姑姑脸上笑意更浓,深深一福:“老奴这就回去,向太后娘娘报喜。”
谢胤挥了挥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待方姑姑退下,殿内重归寂静,他重新坐回御案后,却并未立刻处理政务,只是望着跳跃的烛火,眸色深沉。
不知怎的,今日一整天,昨夜的情形总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小女子瞧着娇柔怯弱,没想到在床上竟是那般大胆,还有他背上的抓痕……
谢胤缓缓吁出一口气,昨夜,他确实放纵了些。
……
披香殿内,沈佑歌沐浴已毕,正对镜描眉,瑞香与青禾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喜色难掩。
“小主不知,除了皇后和韦贵妃娘娘,陛下从未连续召幸过哪位妃嫔呢!”瑞香激动得脸颊泛红,“奴婢早就知道,小主定是能得陛下眷顾的。”
青禾愣了愣,轻声接话:“陛下……竟真是这般?”
沈佑歌唇角微扬,“其实,我也未曾料到。”
虽说她心下明白,依昨夜情状,谢胤对她这身子应是满意的,可该做的姿态总还得做足,只是没想到,他第二日便又来了,这其中的缘由,她倒真有些琢磨不透了。
“说陛下这样端方持重的人,竟会头一回就为我破例,我自然是不信的。”
沈佑歌心下沉吟,只是她哪里知晓,谢胤这回,实在是被自己的嫡母,当今太后赶着来的。
青禾取了件织金绣海棠的华裳在她身上比划:“才人,今日可要精心装扮才是。”
沈佑歌却轻轻摇头:“不必,就穿那件暖粉的素缎长裙罢。”
披香殿外,谢胤刚踏下轿辇,抬眸间,一道身影便落入了眼底。
沈佑歌正静立在石阶前,一袭暖粉色长裙外,松松罩着件雪白的狐绒斗篷,绒毛在微风中轻颤,映得她面容愈发净透。
一头乌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垂在背后,手中执着一盏素绢宫灯,暖黄的光晕柔柔漫开。
夜色如洗,皎月悬空,清辉与灯影在她周身静静交融,恍若月下仙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