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林微言睁开眼时,窗外的麻雀正落在老槐树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她坐起身,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昨晚答应去见沈砚舟母亲的事,像颗裹着蜜糖的石子,在心里漾开圈圈甜意。
她翻出衣柜里最得体的一条浅杏色连衣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玉兰花,是去年周明宇出差带回来的礼物。对着镜子系好腰带时,指尖突然顿住——要不要换件更随意些的衣服?太正式了,会不会显得刻意?
纠结了半刻,她还是选了这件。玉兰花是沈砚舟母亲最爱的花,当年去他家做客时,阿姨总说“这花素净,像我们微言”。
七点刚过,门铃就响了。林微言透过猫眼一看,沈砚舟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水果和营养品,西装熨得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皮鞋都擦得锃亮。
“紧张吗?”她打开门时,沈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有点发飘,“我妈一早就起来包饺子了,说你爱吃三鲜馅的。”
林微言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不紧张了,反而觉得好笑:“你比我还紧张。”
“能不紧张吗?”沈砚舟挠挠头,把竹篮递给她,“我妈昨晚翻出你大学时送她的刺绣,说要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那是幅玉兰图,林微言绣了整整一个月,当年阿姨收到时,高兴得拉着她的手说“比商场买的还好”。没想到过了五年,阿姨还留着。
“走吧。”林微言接过竹篮,指尖触到他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空气里飘着点微妙的甜。
沈砚舟的家在城郊的一个老式小区,六层的红砖楼,楼道里贴着褪色的春联,转角处堆着居民腌菜的坛子,处处透着生活的暖意。刚走到三楼,就听见开门声,沈母系着围裙站在门口,头发花白了些,眼角的皱纹深了,但眼神依旧清亮。
“微言!”沈母一把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暖,“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进来!”
“阿姨好。”林微言被她拉进屋里,鼻尖立刻萦绕着饺子的香气,“给您带了点水果。”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沈母嗔怪地看了沈砚舟一眼,“都怪你,肯定是你让微言破费的。”
“妈,是我买的。”沈砚舟哭笑不得地把水果拎进厨房,“您别总冤枉人。”
客厅的电视柜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大学时的合影——林微言穿着白裙子站在中间,沈砚舟在她左边,沈母在右边,三人笑得眉眼弯弯。相框旁边,果然挂着那幅玉兰刺绣,针脚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更显温润。
“快坐,阿姨给你剥橘子。”沈母拉着林微言坐在沙发上,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又转,“瘦了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以后常来,阿姨给你做红烧肉。”
“谢谢阿姨,我最近挺好的。”林微言接过橘子,心里暖融融的。当年她父母工作忙,常被沈母拉来家里吃饭,阿姨总说“把这里当自己家”。
沈砚舟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瓶酸奶,拧开盖子递给林微言:“我妈知道你不爱喝牛奶,特意买的草莓味的。”
林微言接过酸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烧得慌。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阿姨,我去给您打下手。”林微言站起身,想躲进厨房平复心跳。
“不用不用,”沈母按住她,“让那臭小子去,他昨天就自告奋勇说要擀皮。”
沈砚舟果然被推进了厨房,隔着玻璃门,能看见他笨手笨脚地拿起擀面杖,面团在他手里歪歪扭扭,逗得沈母直笑。林微言靠在门框上看着,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幅温柔的画。
“当年你俩处对象,我就说这小子有福气。”沈母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语气里带着感慨,“后来他突然说分了手,我把他骂了好几天,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微言的眼眶有点热:“阿姨,不怪他,是我们那时候太年轻。”
“我知道他那时候难。”沈母叹了口气,“他爸住院,家里欠着债,他每天打三份工,回来还得对着我强装笑脸。我这当妈的看着,心里跟刀割似的。”
林微言这才知道,沈砚舟当年不仅要应付学业和官司,还要瞒着母亲独自承担压力。她想起他在潘家园蹲守三天买《花间集》,想起他在垃圾桶里翻找袖扣,想起他在雨里站在巷口看她的窗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软。
“这五年,他每次视频都问你近况,”沈母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微言啊,人这辈子谁还没犯过错?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林微言没说话,只是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心里的结一点点松开了。
饺子煮好时,沈父也从外面遛弯回来了。老爷子拄着拐杖,看到林微言时愣了愣,随即笑开了:“是微言啊,快坐快坐,我今天买了刚出炉的糖耳朵,你小时候最爱吃。”
饭桌上摆满了菜,三鲜馅的饺子冒着热气,红烧肉炖得油亮,还有盘翠绿的凉拌菠菜,都是林微言爱吃的。沈母不停地给她夹菜,碗里堆得像座小山,沈父则拉着她聊书脊巷的旧事,说当年陈叔的旧书店还是个小摊子,他常去那里淘连环画。
“爸,您慢点说,小心呛着。”沈砚舟给父亲递了杯茶水,又给林微言夹了个饺子,“尝尝我包的,看能不能吃。”
林微言咬了口饺子,三鲜馅的鲜香在嘴里散开,只是饺子皮有点厚,形状也歪歪扭扭的。她忍着笑说:“挺好的,比食堂阿姨包的强。”
沈砚舟松了口气,眼里的得意藏不住,像个被老师表扬的孩子。
吃完饭,沈母拉着林微言去看沈砚舟小时候的照片。相册里,沈砚舟穿着开裆裤坐在地上玩泥巴,戴着红领巾在领奖台上傻笑,还有张高中时的照片,穿着白衬衫,眉眼已经有了现在的轮廓,却还带着少年的青涩。
“你看他那时候瘦的,”沈母指着照片,“就知道看书,叫他吃饭都得三催四请。”
林微言看着照片,突然想起大学时他总在图书馆待到闭馆,说“多学点,以后才能养得起你”。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他就在为两人的未来努力了。
沈砚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翻相册,耳尖泛红:“妈,别总拿我小时候的糗事丢人。”
“怎么是丢人?”沈母笑着拍了他一下,“微言又不是外人。”
林微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正好对上沈砚舟的目光,他的眼里像盛着星光,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下午离开时,沈母塞给林微言一个布包,里面是刚包好的饺子和两罐自己腌的酱菜:“回去放冰箱里,想吃了就煮点,别总吃外卖。”
“谢谢阿姨。”林微言接过布包,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沈砚舟送她回家,车子驶离小区时,林微言回头看了看,沈母还站在楼下挥手,身影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温暖。
“我妈很高兴。”沈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她说下次让你教她刺绣。”
“好啊。”林微言笑着点头,“阿姨当年教我织毛衣,我还没还回来呢。”
车子驶进书脊巷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沈砚舟把车停在巷口,却没立刻让她下车,而是从后座拿出个小小的木盒:“这个给你。”
林微言打开木盒,里面躺着枚玉兰花形状的银簪,花瓣上錾刻着细小的纹路,在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
“我找人打的,”沈砚舟的声音有点紧张,“你以前说喜欢素雅的首饰……”
“很漂亮。”林微言拿起银簪,指尖拂过冰凉的花瓣,“谢谢你。”
“喜欢就好。”沈砚舟松了口气,眼神里的期待像快要溢出的蜜糖,“微言,我……”
他想说什么,却被巷口的喊声打断了。陈叔拎着个鸟笼站在老槐树下,朝他们招手:“沈小子,微言丫头,快来看我新得的画眉!”
两人只好下车,跟着陈叔去看鸟。画眉鸟在笼子里蹦蹦跳跳,叫声清脆,陈叔得意地说:“这可是我托人从郊区弄来的,通人性着呢。”
林微言看着画眉鸟,突然想起大学时沈砚舟在宿舍楼下给她放的那只纸鸢,也是只画眉的样子,他说“愿你像它一样,自由自在”。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林微言转身想走,手腕却被沈砚舟轻轻握住。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握得很轻,却让人不想挣脱。林微言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映着夕阳的余晖,还有她的影子。
“微言,”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像浸在水里的墨石,“我知道过去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好不好?”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画眉鸟的叫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林微言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忐忑,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她想起这阵子他做的点点滴滴,想起阿姨的叮嘱,想起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温柔……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到沈砚舟耳里:“好。”
沈砚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他用力把林微言拥进怀里,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谢谢你,微言,谢谢你……”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微言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她抬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再也分不开的画。老槐树下,陈叔看着相拥的两人,笑着捋了捋胡须,把画眉鸟笼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巷口的评弹声不知何时响了起来,软糯的唱腔里唱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林微言闭上眼睛,嘴角扬起微笑。她知道,那些曾经的伤痕或许还在,但爱能像最温柔的刻刀,把伤痕雕琢成岁月的勋章。而她和沈砚舟,终于在兜兜转转之后,找回了属于彼此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