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镇北侯府的马车便已候在客院外。
宋念云几乎一夜未眠,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宋壮壮的惨状和地道的惊魂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侍女伺候她梳洗更衣,送来的是一套素净却不失雅致的浅青色衣裙,尺寸竟意外地合身。
她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青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江修染已在院中等候。
换了一身玄色绣暗金云纹的侯爵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周身那股冷冽肃杀之气比昨日收敛了些,却更添威严。
见到她出来,目光在她包扎好的手腕上停留一瞬,并无多言,只道:“上车。”
马车平稳驶向皇宫。
车厢内气氛依旧沉默,但与昨夜的压抑不同,更多了一种蓄势待发的凝重。
宋念云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比地道凶徒更狡诈、更危险的对手——宋依白,以及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甚至可能触及龙椅上的那位。
“到了御前,你只需陈述事实,其他自有我来应对。”
江修染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宫门深重,层层通传。
两人在偏殿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被引入御书房。
北冥烬端坐于御案之后,身着明黄常服,面色看不出喜怒。
宋依白竟也在一旁,身着妃嫔宫装,妆容精致,神情温婉,只是在看到江修染与宋念云并肩而入时,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慌乱与怨毒,随即被完美掩藏。
“臣江修染,叩见陛下。”江修染撩袍行礼,声音朗朗。
宋念云也依礼跪拜,垂首敛目。
北冥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江修染与宋念云交握的手上。
御书房内温暖如春,龙涎香静静燃烧,却因帝王骤然冷冽的气场而显得凝滞。
宋依白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嵌入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甚至努力挤出一丝关切温柔的笑意,但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
“江爱卿,”北冥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一大早入宫,所为何事?还……携着宋修撰?”
他的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缓缓移到宋念云低垂的头上,最后定格在她包扎着的手腕,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
江修染松开了手,但高大的身躯微微侧移,依旧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立在宋念云斜前方。
他拱手,不卑不亢:
“启奏陛下,昨夜有宵小潜入镇北侯府,意图对借宿府中的宋修撰不利。
贼人凶悍,侯府侍卫虽将其击退,却未能擒获活口。
宋修撰受惊,且手腕为贼人所伤。
臣恐此事背后另有隐情,事关朝廷命官安危,不敢耽搁,特带宋修撰入宫,向陛下禀明,并请陛下圣裁,彻查此事,以安人心。”
他言简意赅,却字字清晰,将“意图对朝廷命官不利”“背后隐情”“彻查”等关键词抛出,直接抬到了朝廷法度、官员安全的高度,而非简单的私人恩怨或意外。
宋念云适时地微微抬起包扎的手腕,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与后怕,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
“微臣昨夜于侯府客院安歇,突遭蒙面歹徒袭击,幸得侯爷及时相救,方免于难。
惊扰圣驾,实乃惶恐。”
北冥烬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一股无明火夹杂着尖锐的刺痛在他胸腔里冲撞——他的织锦,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京城之中,险些遭了毒手!
而护在她身边的,竟然是江修染!
“可查到是谁?”北冥烬脸色阴沉地问。
“是锦妃!”
江修染边说着边将调查到的东西递给北冥烬。
北冥烬的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缓缓从江修染脸上移开,落在他呈上的那份证物与口供上。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只有帝王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以及宋依白骤然变得粗重而压抑的呼吸。
北冥烬捏着纸张的指节微微泛白。等再抬起眼时,眸底全是杀意!
“来人!将锦妃打入冷宫!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北冥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在寂静的御书房内轰然炸响。
那简短的命令,如同最锋利的铡刀,斩断了宋依白所有的侥幸与伪装。
“陛……陛下?”
宋依白猛地抬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她甚至忘了哭泣,只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御座上的男人,那双总是对她流露出温柔的眼睛,此刻冰冷得如同万年寒潭,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沉的厌弃。
不是审问,不是给她辩解的机会,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就这么直接判了她永无翻身之日的极刑。
“不!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是喜欢宋织锦啊!我的脸才是宋织锦啊!”
宋依白大吼!
“你该庆幸你在她的身体里,否则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北冥烬这话一落,宋依白一口气没上来,眼白一翻,软软瘫倒在地,华丽的宫装铺散开,像一朵瞬间凋零的花。
侍卫无声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她架起。
她垂着头,乌发散乱,再无半分往日精心维持的温婉模样,被拖曳着带离御书房。
那绝望的嘶喊似乎还在梁间萦绕,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不甘。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却比方才更加压抑。
龙涎香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北冥烬脸上的神情。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宋念云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最终北冥烬还是问了出来。
“陛下,宋编撰是臣的未来夫人,我们已经定了终身!”
这话一出,北冥烬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带翻了手边的茶盏。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褐色的茶汤泼溅在明黄的地毯上,迅速洇开一片狼藉。
他死死盯着江修染,那双惯于隐藏情绪的深邃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不敢置信,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背叛般的刺痛。
“你……说什么?”他声音低哑,一字一顿,仿佛从齿缝间挤出。
宋念云的心骤然提起。
江修染的回答超出她预料的直接,也彻底将两人置于风口浪尖。
她下意识想开口,却被江修染轻轻握住了手。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念云,你先出去,我和皇上有话说!”
宋念云闻言虽不放心,但是也听话地站起身子往外走!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却也将江修染独自留在了那风暴的中心。
门扉关闭的轻响,仿佛叩在北冥烬紧绷的心弦上。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与江修染两人,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阳光透过高窗的明瓦投下几道光柱,灰尘在其中静静飞舞,更衬得这方寸之地死寂一片。
北冥烬没有立刻开口。他慢慢绕过御案,靴底踩过泼洒的茶渍和碎瓷,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他走到江修染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此刻北冥烬身上散发出的帝王威压,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怒意,沉沉压下。
“江、修、染。”他再次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你知道她是谁吧?”
这不是询问,是质问,是带着森然寒意的确认。
江修染站的笔直,玄色侯服上的暗金云纹在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他迎向北冥烬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眼底深处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持。
“臣知道。”他回答得清晰而肯定。
“好啊!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和她私定终身,她是朕心爱的女人你不知道吗?枉我还把你当成兄弟!”
北冥烬真想一刀砍了江修染,但是不成,江修染是大晟的定海神针,只有他在大晟才能长治久安。
“很久以前,我把她让给了你,可你却没有护好她!这一次我亲自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