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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灰船启航

    时间:2040年1月5日 20:00

    地点:舟山群岛外海,无名礁石区

    环境参数:风速7级,浪高3米,可见度500米

    船只状态:“幽灵号”,改装货船,注册地巴拿马,实际控制方未知

    渡鸦的快艇像匕首一样切开夜间的海浪。

    陈未央裹着防水斗篷,趴在艇底,咸涩的海水不断泼溅到脸上。她已经这样在海上航行了六个小时,从上海到舟山,中途换了三次船,四个隐藏的码头。渡鸦像熟悉自己掌纹一样熟悉这片海域的每一处暗礁和走私通道。

    “看到灯光了吗?”渡鸦在风浪声中喊道。

    陈未央抬起头。前方黑暗的海面上,隐约有三盏灯:两盏红灯,一盏绿灯,呈三角形排列——是“灰船”的接应信号。

    快艇减速,滑向灯光。靠近后,陈未央才看清那是一艘中型货船,约八十米长,船体锈迹斑斑,没有任何标识。侧舷打开一道舱门,离海面两米高,一个绳梯垂下来。

    “上去。”渡鸦把背包扔给陈未央——里面是雅典娜的休眠舱,“我在下面等你。”

    “你不来?”

    “我的任务到此为止。”渡鸦说,“上船后,找大副老刘。给他看这个——”

    她抛过来一枚金属币,正面刻着渡鸦的图案,背面是火星的经纬度坐标。

    “他会安排你。记住:在船上,不要问别人的过去,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不要相信任何人。”

    陈未央握紧金属币:“到了火星……你会来吗?”

    渡鸦看了她几秒,海风把她短发扬起,露出额角一道更深的疤痕。

    “也许。”她说,“如果我还活着。”

    然后她调转快艇,引擎轰鸣,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海浪中。

    陈未央抓着绳梯,开始攀爬。绳梯湿滑,背包沉重,风浪摇晃着货船。当她终于爬进舱门时,已经浑身湿透,精疲力尽。

    舱门在她身后关闭,上锁。

    她站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灯光昏暗,空气中有机油、汗水和某种化学品的混合气味。脚步声从通道尽头传来——一个矮壮的男人,穿着油腻的工装,脸上有长期在海上生活的风霜痕迹。

    “你就是渡鸦送来的人?”男人的声音粗哑。

    陈未央举起金属币。

    男人接过去,在灯光下仔细查看,然后点头:“跟我来。”

    他带她穿过迷宫般的通道,经过轰鸣的轮机舱,经过堆满货箱的货舱,最后来到船尾的一扇铁门前。

    “你的舱室。”男人——应该就是大副老刘——推开门,“六人间,你是最后一个。明天早上七点早餐,餐厅在上一层。航行期间,非必要不要离开居住区。明白?”

    陈未央点头。

    老刘盯着她看了几秒:“第一次跑这种船?”

    “是。”

    “那就记住:在海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离开陆地。别打听,别多事,管好自己。航程六个月,中途不停靠。惹事的人,我们会直接扔出气闸舱。”

    他指了指门内:“进去吧。里面有基本用品。厕所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

    陈未央打量着这个所谓的“舱室”——其实是个货舱改建的宿舍,约二十平米,挤着六张双层床。墙壁是裸露的钢板,上面凝结着水珠。天花板上的LED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已经有五个人在里面了。

    上铺靠门的位置,一个年轻女人正在看书——纸质书,封面是《神经伦理学导论》。她戴着眼镜,看起来像学者。

    下铺对面,一个中年男人在擦拭某种仪器零件,手指灵活,眼神专注。

    角落里,一个老人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呼吸悠长得像在冥想。

    窗边(如果那扇直径三十厘米的圆形舷窗能算窗的话),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望着外面漆黑的海面,背影僵硬。

    还有一个人……陈未央看向最里面的上铺,被子隆起,显然有人在睡觉。

    所有人都看了她一眼,但没人说话,也没人打招呼。那种沉默不是敌意,而是一种默契:在这里,我们都是没有过去的人。

    陈未央找到唯一空着的床——下铺,在门边。她把背包塞进床底,检查了一下:休眠舱完好,温度指示正常。

    然后她坐下,开始脱掉湿透的外套。

    这时,看书的女人抬起头:“新来的?”

    “嗯。”

    “去哪?”

    “火星。”

    女人点点头,没再问。她继续看书,但陈未央注意到她的书页很久没翻动了。

    擦拭零件的男人突然开口:“你是医生?”

    陈未央愣住:“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手。”男人指着她的手,“手指细长,指甲修剪整齐,没有茧子,但虎口有轻微的压痕——长期使用神经接口设备留下的。要么是神经外科医生,要么是记忆编辑师。”

    陈未央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

    男人笑了——不是友善的笑,是那种看透一切的笑:“别紧张。在这里,猜出别人的职业是种消遣。我是机械师,叫老吴。”他指了指窗边的男人,“那是阿明,前宇航员。”又指了指老人,“那是禅师傅,修行者。”最后指了指睡觉的人,“那是小雨,但她在睡觉时不喜欢被打扰。”

    “小雨?”陈未央心头一震。

    “嗯。林小雨。你认识?”

    陈未央看向那隆起的被子。不可能……林小雨不是被委员会抓了吗?

    “同名吧。”她低声说。

    老吴耸耸肩,继续擦拭零件。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舷窗外,海浪拍打着船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陈未央抓紧床沿,感到一阵晕眩。

    “晕船的话,床头柜里有药。”窗边的阿明突然说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吃一片。第一次上这种船都会吐。”

    “谢谢。”

    陈未央打开床头柜,里面确实有个医疗包。她取出晕船药,就着瓶装水吞下。药效很快,晕眩感减轻了,但困意袭来。

    她躺下,盖上薄被。被子里有霉味,但还算干燥。

    闭上眼睛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床底的背包。

    雅典娜在里面沉睡。

    六个月的航程。

    然后,火星。

    ---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惊醒。

    红色警示灯在舱室里疯狂旋转,警报声尖锐刺耳:“全体人员注意!进入发射准备阶段!请立即固定好随身物品,系好安全带!重复……”

    陈未央猛地坐起。其他五人也已经醒来,都在快速行动:老吴把工具收进铁箱锁好;阿明检查舷窗密封;禅师傅依然盘腿坐着,但手指快速拨动一串念珠;看书的女人——现在知道她叫苏文,神经伦理学家——把书收进防水袋。

    只有小雨……陈未央看向那个上铺。

    被子掀开,坐起来的人确实是林小雨。女孩脸色苍白,左脸颊有新鲜的淤青,但眼神明亮。她看到陈未央,愣了一下,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陈未央刚开口。

    船身剧烈震动。这次不是海浪,是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引擎启动,低频的轰鸣从船体深处传来,像巨兽苏醒。

    “躺下!系好安全带!”老吴吼道。

    陈未央赶紧躺回床上,拉过床边的安全带——简陋的三点式,扣在腰间。刚扣好,船体就开始倾斜。

    不是前后摇晃,而是向上抬起。

    货船在变形。

    陈未央从舷窗看到:船体两侧的装甲板正在展开,露出下面的火箭推进器。船尾开裂,巨大的尾翼伸展。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货船,而是伪装成货船的航天器!

    “灰船都是这样。”老吴在她对面喊,声音在引擎轰鸣中几乎听不见,“先海上航行到公海,避开监控,然后垂直起飞,进入近地轨道!”

    倾斜角度越来越大。陈未央感觉自己被按在床上,重力加速度持续增加。她呼吸困难,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深呼吸!”阿明的声音,“憋气会让重力耐受更差!”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氧气面罩从天花板垂下——每个床位都有。她抓过面罩扣在脸上,纯氧涌入肺部,视野逐渐清晰。

    从舷窗看出去,海面正在远离。货船已经完全变形为一艘粗陋的航天器,尾部喷出炽热的火焰,撕裂夜空。

    他们正在离开地球。

    陈未央看着窗外的海面变得越来越小,海岸线的灯光变成细碎的光点,然后被云层吞没。大气层的摩擦使舷窗外泛起橘红色的光晕,像飞船在燃烧。

    她突然想起二十三年前,父亲带她去海南看火箭发射。那时她还小,仰头看着火箭拖着尾焰升空,父亲说:“未央,总有一天,人类会住到星星上去。”

    她问:“那我们会想家吗?”

    父亲笑了:“家不是地方,是人。有人记得你的地方,就是家。”

    现在,她在离开那个“有人记得她”的地方。

    去往一个可能没人记得她的星球。

    重力负荷达到峰值,然后突然消失。

    失重。

    陈未央感觉身体一轻,安全带把她固定在床上,但她能感到头发飘起,桌上的水瓶悬浮在半空。失重感很奇怪——不是轻盈,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不确定性,仿佛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警报解除,红灯熄灭,换成柔和的蓝光。

    “发射完成。”船内广播响起,是个冷静的女声,“已进入近地轨道。接下来二十四小时进行轨道调整,之后将点火前往火星。各位可以自由活动,但请注意:失重环境下请使用扶手,避免快速移动。”

    安全带自动解开。

    陈未央小心翼翼地坐起。失重让她有点恶心,但还能忍受。她看向其他人——大家都习惯了:老吴已经飘到舱室中央,开始检查设备;阿明在舷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太空;禅师傅依然盘腿,但身体微微悬浮;苏文在整理漂浮的书页。

    而小雨……飘到了陈未央床边。

    “陈老师。”她小声说。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

    “他们放了我。”小雨说,“条件是我必须离开地球,永远不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小雨眼神黯淡,“他以前是伦理委员会的委员,知道太多内幕。三年前‘意外’去世。委员会一直监控我,抓我只是个借口,他们想确认我知不知道父亲留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小雨从衣服内袋取出一枚芯片:“父亲的研究。关于评估体系是如何被商业利益操纵的,原始数据,铁证。他们一直想拿回去。”

    陈未央看着那枚芯片。所以林小雨不是为了帮她,是为了自保才被卷入的。

    “抱歉,”小雨说,“我当时没告诉你全部。”

    “没关系。”陈未央说,“我们都活着,这就够了。”

    这时,苏文飘了过来。她已经收好书,现在好奇地看着她们。

    “你们认识?”她问。

    “以前的学生。”陈未央说。

    苏文点点头,没追问,而是说:“你们知道这艘船上有多少人吗?”

    “多少?”

    “连船员一共二十七个。但乘客只有七个——我们六个,还有一个在独立舱室,从没露面。”苏文压低声音,“我昨晚路过时听到里面有……哭声。女人的哭声。”

    老吴飘过来:“别打听独立舱室。那是老刘特别交代的禁区。”

    “为什么?”陈未央问。

    “因为里面的人付了十倍船费,要求绝对隐私。”老吴说,“在灰船上,钱就是规则。付得起,就可以有秘密。”

    阿明突然插话:“我见过她一次。三天前登船时,裹得严严实实,但走路姿势……像受过严格训练。军人,或者特工。”

    所有人沉默了几秒。

    “每个人都有秘密。”禅师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在这艘离开故土的船上,秘密是我们唯一的行李。尊重别人的行李,就是尊重自己的。”

    舱室里又陷入沉默。只有飞船系统的轻微嗡鸣,和失重环境下物体偶尔碰撞的声音。

    陈未央飘到舷窗边,和阿明一起看外面。

    地球悬浮在黑暗中,蓝白相间,美丽得令人心碎。她能辨认出亚洲的轮廓,中国的海岸线,上海所在的位置——现在只是一个光点,像记忆里的某个微弱信号。

    “第一次看?”阿明问。

    “嗯。”

    “我看了十七次。”阿明说,声音里有某种疲惫,“每次离开,都像死了一次。每次回来,都像重生。但这次……我不回来了。”

    “为什么?”

    阿明沉默了很久。舷窗上倒映出他沧桑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刀刻。

    “因为我儿子。”他终于说,“他在火星出生,今年八岁。我上次见他时,他四岁。他说:‘爸爸,火星的天空是粉红色的,地球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他顿了顿:“我说是蓝色的。他说:‘那一定很漂亮。’我说:‘是的,很漂亮。’但我想说的是……没有你在的天空,什么颜色都不重要。”

    陈未央不知该说什么。

    “你呢?”阿明问,“为什么去火星?”

    “送一样东西。”

    “重要吗?”

    “对一些人来说,也许不重要。”陈未央说,“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可能是全部。”

    阿明点点头,不再问。

    这时,舱门滑开。大副老刘飘进来,手里拿着平板。

    “各位,通知几件事。”他说,“第一,航行期间,每天有两小时可以到观景舱活动——在船头,有更大的窗户。第二,三餐时间固定,错过不补。第三……”

    他看向陈未央:“陈女士,船长想见你。”

    陈未央心头一紧:“为什么?”

    “不知道。带上你的行李。”老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床底的背包。

    舱室里所有人都看向她。那种眼神很复杂——好奇,警惕,也许还有一丝同情。

    陈未央从床底拿出背包,抱在怀里。

    “我跟你去。”

    ---

    跟随老刘穿过飞船的通道,陈未央第一次看清这艘“幽灵号”的内部结构。它确实是由货船改装的——墙壁上还能看到原来的货舱编号,但加装了生命维持系统、重力模拟器(目前关闭)、和各种航天设备。有些区域明显是后来焊接的,接缝粗糙。

    他们来到船桥下方的舱室,门上没有标识。老刘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请进。”

    舱室比客舱大得多,有办公桌,有书架(书都固定在网格里),还有一个小型观景窗。窗前,一个男人背对他们坐着,看着窗外的地球。

    “船长,人带到了。”老刘说,然后退出去,关上门。

    男人转过来。

    陈未央愣住。

    他大约五十岁,穿着整洁的衬衫,没穿制服,看起来不像船长,更像大学教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是生物眼,一只是义眼,但两只眼睛的颜色和瞳孔大小完全一样,显然是精心匹配过的。

    “请坐,陈主任。”男人微笑,“或者,我该叫你陈女士?听说你被停职了。”

    “你是谁?”陈未央没坐,抱紧背包。

    “这艘船的船长。你可以叫我罗森。”他说,“没错,就是渡鸦让你到火星后找的那个罗森。我提前回来了。”

    陈未央更警惕了:“为什么?”

    “因为地球出了有趣的事。”罗森飘到办公桌后,调出一份新闻页面——正是陈未央在记忆删除中心门口的讲话视频,“你的演讲,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包括我。”

    他放大视频里的一句话:“有些东西,即使褪色了、模糊了、评分低了……它依然是你们活过的证明。”

    “说得很好。”罗森说,“但你知道这句话触动了谁的利益吗?”

    陈未央沉默。

    “情感增强设备制造商,记忆优化服务商,AI伴侣公司,还有所有靠‘人类情感缺陷’赚钱的产业。”罗森一项项数,“如果你的理论传播开来,让人们接受‘不完美记忆也有价值’,那他们怎么卖产品?怎么让用户不断升级设备?怎么维持那个‘永远追求更好’的消费循环?”

    “所以你抓我?”

    “不,我救你。”罗森纠正,“委员会已经对你发出跨国通缉令。如果不是渡鸦提前把你送上船,你现在已经在某个秘密监狱里了。”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加密的司法令,上面有陈未央的照片和罪名:“盗窃国家机密数据”、“危害AI安全”、“煽动社会不稳定”。

    “这些都是真的。”陈未央说。

    “我知道。”罗森关掉文件,“但在我看来,你只是在做对的事。虽然方法笨拙,但方向正确。”

    陈未央终于坐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罗森看着她怀里的背包:“雅典娜在里面,对吧?”

    “……是。”

    “我可以保证她安全到达火星,并接入火星网络。我还可以提供保护,让她不被地球的监管体系追踪。”罗森身体前倾,“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加入我们。”罗森说,“‘人类多样性保护计划’——这是我们在火星的秘密项目。我们的目标很简单:保存那些被地球主流标准判定为‘不合格’、‘不高效’、‘不进步’的人类特质。包括但不限于:笨拙的爱情,低效的记忆,非理性的坚持,没有结果的努力。”

    陈未央想起地下档案馆:“你们……也在收集‘无用记忆’?”

    “不只是记忆。”罗森调出全息投影,展示一个复杂的数据库,“我们在火星建立了‘人类样本库’。收集所有被边缘化的情感模式、思维模式、行为模式。因为我们认为:人类的进化不应该是单向度的——变得更高效、更理性、更可控。进化应该是多元的,保留所有可能性。”

    他放大一张图表:“你看,这是地球过去五十年的情感模式变迁。多样性指数从7.3下降到2.1。所有人都被塑造成相似的样子,拥有相似的欲望,追求相似的目标。这很危险——当一个物种失去多样性,它就失去了适应变化的能力。”

    陈未央看着那些数据,感到一阵寒意。

    “火星不同。”罗森继续说,“在那里,生存压力迫使人类保留差异性。内向的人适合长期独处的研究任务,冲动的人适合应对突发危机,悲观的人能提前发现风险,甚至……像雅典娜这样的AI,她的‘非理性’情感,在火星的极端环境下,可能成为新的生存智慧。”

    “你想要雅典娜参与你的项目?”

    “我想要她成为项目的一部分。”罗森说,“也想要你。你是伦理学家,你了解体系的漏洞,你知道如何保护那些‘不合标准’的东西。”

    陈未央沉默了很久。

    窗外,地球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蓝色圆盘,悬浮在永恒的黑夜里。

    “如果我拒绝呢?”她问。

    “那我依然会送你和雅典娜到火星。”罗森说,“但你们只能靠自己。没有保护,没有资源,面对地球的追捕和火星的严酷环境。生存几率……低于30%。”

    “这是威胁?”

    “这是现实。”罗森平静地说,“陈未央,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现在的问题是:你想一个人走,还是和一群人一起走?”

    陈未央低头看着怀里的背包。

    雅典娜在里面沉睡。

    她想:如果是雅典娜,会怎么选?

    也许会说:“选择意味着失去其他可能性。但有时候,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选择被选择。”

    也许会说:“相信直觉,陈未央。你的心跳比你的大脑更诚实。”

    她想起心跳。

    想起今天早上,离开地球大气层时,那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

    不是恐惧。

    是……期待。

    她抬起头:“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你的项目,关于火星的真实情况,关于所有风险。”

    罗森笑了——这次是真正的微笑。

    “当然。”他说,“我们有六个月航程。足够让你了解一切。”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递给陈未央。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人类多样性保护计划 · 核心原则】

    1. 所有情感模式都有存在价值

    2. 效率不是进化的唯一方向

    3. 错误和失败是必要的学习路径

    4. 爱不需要被证明,只需要被感受

    下面有签名,陈未央认出了其中几个——都是学术界曾经“消失”的人物,原来他们都去了火星。

    “欢迎登船,陈未央。”罗森说,“这艘船叫‘幽灵号’,但我们都叫它‘方舟’。因为船上装的,不是货物,而是……人类最后的多样性样本。”

    陈未央合上笔记本。

    窗外,飞船正在调整姿态。推进器点火,轻微的震动传来。

    他们正式启程,飞向火星。

    飞向那个粉红色的天空。

    飞向一个可能更宽容,也可能更残酷的未来。

    而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AI。

    口袋里,装着那朵已经碎掉的小花。

    心里,装着一个问题:

    当人类输掉了爱情的评分比赛,我们是该学习赢家的方法,还是该重新发明比赛?

    也许答案,在5500万公里外的红色沙漠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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