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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4章 盐政之患

    李彻并未多留,在一片万岁声中起身离座,率先离开了校场。

    犯官被锦衣卫拖走行刑,校场上的人群却久久不散,他们非要亲眼看见这群官老爷枭首才肯罢休。

    和在场的百姓心情不同,那些被锦衣卫强行请来的豪族士绅,则是一个个失魂落魄。

    他们都清楚,从这一刻开始,蓉城乃至整个蜀地都要变天了。

    皇帝对蜀地的掌控力远超想象,他不仅握有强大的军队,还拥有无孔不入的监察力量。

    若是真想翻旧账,他能翻得底朝天,让整个蜀地的世家都不得安宁。

    新政的刀锋是真会砍人的,而且砍得又准又狠。

    任何试图阻挠新政的念头,都必然迎来皇帝的怒火。

    于是,整个蜀地的世家都老实了。

    几天后,蜀军开始接受改编。

    整个改编过程由罗月娘和越云负责,李彻则接手蓉城政务,入驻了府衙。

    此刻,他正端坐在府衙公案之后,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案牍公文。

    李彻耐心地一本一本看下去。

    身旁束手恭立着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面容端正,气质沉静。

    此人名叫魏祥,官居蓉城盐运使,品级不算顶高,位置却至关重要。

    当然,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乃是已故前蓉城太守魏训的族弟。

    李彻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半个蓉城官场,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不可能全靠随行官员填充。

    他需要熟悉本地情况的人,来帮助他处理乱摊子。

    魏训留下的旧部,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魏训本人能力卓著,又治理蓉城多年,其旧部看在罗月娘的面子上,对李彻并不抗拒。

    魏祥是魏训颇为倚重的族亲,又被委以盐运要职,自然成了李彻此刻重点观察的对象之一。

    魏祥肃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但余光却难以克制地看向眼前的年轻帝王。

    皇帝看上去如此年轻,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岁,可这几日展现出的手段,却让他感到深不可测。

    在他过往的认知里,族兄魏训已是人中龙凤,以一己之力将错综复杂的蜀地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即便是魏训,也完全无法和眼前这位相比。

    啪——

    一声轻响,将魏祥的思绪打断。

    李彻将手中的公文合上,随手置于一旁。

    随后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眉心,眉眼舒展开来。

    连日审阅公文,蜀地的大致情况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魏训确是个能臣,除盐铁、羌蛮、世家等顽疾之外,日常的民政、赋税、狱讼等方面,都维持着相当的秩序。

    账面不算好看,但也远未到崩溃,甚至有些方面还偶有亮点。

    蜀地多艰,年年有羌蛮作乱,前任蜀王又是个不正经的,能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

    然而,更要命的是,那三个问题恰恰是蜀地的命脉所在。

    如今世家被自己强行压下,可盐铁命脉和边境羌蛮却像两根深入骨肉的毒刺。

    若是不拔出来,新政便是空中楼阁,强行推广下去也会变形走样。

    李彻的目光从堆积的文书上移开,落定在魏祥身上。

    “魏祥是吧?”

    “臣在。”魏祥心头一凛,连忙躬身。

    李彻温和一笑,示意他不要紧张:“你执掌蓉城盐务多年,盐铁之事你知晓多少?”

    魏祥略一斟酌,谨慎回道:“启禀陛下,臣经办盐务一道,铁政则另有专司,臣不敢妄言。”

    “那便先说盐。”李彻身体微微前倾,“朕原本以为,揪出周焕这些蛀虫,斩断了私售渠道,盐路自当通畅。”

    “可这几日看下来,蜀地盐务之弊根本不在几个贪官,而在更深处。”

    他拿起手中公文,递给魏祥看:“盐价时高时低,供应时断时续,品质混杂不堪,百姓民生、商贾流通,皆受其困。”

    “朕翻阅旧档,发现症结主要在于盐源。”

    “蜀地所用之盐,多产自南部山中盐场,而开采煮炼之事竟多赖外族僚人?一国命脉所系,为何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魏祥双手接过公文,只瞥了一眼便知晓了大概。

    心中暗叹皇帝嗅觉敏锐,一下就抓到了问题核心。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回陛下,蜀地之盐十之七八产自蜀南群山之中,尤以几处大盐井为要。”

    “开采、汲卤、煮炼的工匠,多是世代居住于该地的僚人,他们已经制盐数百年......前朝及更早时期,朝廷并非没有尝试直接控制,曾数次发兵夺取盐场。”

    “然而,蜀南山高林密,瘴疠横行,交通极其不便。派驻军队长期戍守,耗费钱粮无数,士卒水土不服,折损甚巨。”

    “而僚人熟悉地理,性情彪悍,稍有不顺便遁入深山,或勾结其他部落生事。几次反复拉锯后,朝廷发现直接占领成本过高,不如维持羁縻状态。”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盐井监?”李彻接口道,显然已看过相关记载。

    “正是。”魏祥点头,“朝廷承认僚人对盐场的开采权,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用粮食、布匹、铁器等物资,交换他们产出的盐。”

    “如此,朝廷以较小代价获得了稳定的盐源,僚人部落也得到了生存物资,倒也维持了数十年的相安。”

    李彻缓缓点头,这便是统治成本的问题了。

    前朝军队也不弱,若是真想收拾一些羌蛮自然可以。

    但打下来却不能统治,除了劳民伤财外没有别的收获,不是智者做的事。

    魏祥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到了先帝时期,僚人承平日久,加上朝廷有意引导,靠近蜀地且与庆民交往较多的部分僚人首领,开始接受朝廷封号,移风易俗,其部众也逐渐下山定居,学习农耕,与庆民通婚。”

    “对于这些僚人,我们称为熟僚。朝廷允许他们继续负责原有盐场的劳作,但会派驻税吏和少量兵丁监管,盐的收购价也略有提高,并开始尝试招募少数庆人工匠加入,以学习技艺。”

    “为何不索性全部换成我们的工匠?”李彻眉头皱得更紧,“既然已渐同化,直接掌控盐井岂不更稳妥?”

    魏祥苦笑了一下:“陛下,这里有个难处。”

    “在那些盐场做工很难,尤其是井下的活计,更是异常艰苦危险,几乎每日都会死人。”

    “按照旧例,朝廷并不直接支付工钱给僚人盐工,而是以劳役抵赋,以盐换粮,由他们所属部落整体结算。”

    “部落头人抽取大部分,再分发给盐工家庭勉强糊口的粮食布匹,对于世代以此为生的僚人来说,这是一种传统。”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可若换成庆人百姓,谁会愿意背井离乡,跑到蛮荒瘴疠之地,从事如此危险的劳作,却拿不到工钱?”

    “即便朝廷强制征发徭役,也必是怨声载道,效率低下,逃亡不断。”

    “何况,煮盐技艺多是僚人匠户世代相传,轻易不外泄,强行替换立刻就会导致盐产大跌,甚至引发冲突。”

    李彻沉默地听着,心中越发沉重。

    这就是古代,工人人权的人权极低,或者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却反而能保持平衡。

    听起来荒谬,却是在特定生产力和社会条件下的最优解。

    他无法用现代价值观去批判,因为他已经不是刚穿越来的李彻,会高呼‘人权万岁’对人贩子出刀。

    天下受苦的人太多了,他要维持整个大庆的安定,只能牺牲一小部分人。

    更何况,这些僚人严格上来说,还算不得庆人。

    但这毕竟是受制于人,李彻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李彻总结道,“盐产不稳的根源,除了走私,更在于盐源本身被一群并非完全归心的僚人所把控,他们看似归化,实则仍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群体。”

    魏祥被李彻直白的话震了一下,冷汗微微沁出。

    他深深躬身:“陛下洞若观火,情况的确大致如此,那些僚人部落,与更南边深山中的生羌部族素有联系,互通婚姻贸易。”

    “他们向朝廷输盐,也从南方换取山林特产,甚至在某些时候充当中间人。”

    “所谓盐价起伏,有时是产量气候所致,有时也难免受到他们与南方关系的影响。”

    公堂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阳光偏移,将李彻半边脸庞映得明暗分明。

    良久,李彻忽然站起身,走到悬挂的蜀地疆域图前。

    他背对着魏祥,缓缓开口道:

    “疥癣之疾,可缓图之。心腹之患,不可久留!”

    “盐铁乃国之重器,岂能假手于人,仰人鼻息?”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魏卿,可愿随朕走一趟蜀南群山?”

    魏祥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去:“陛下的意思是......御驾亲往蜀南盐场?!”

    李彻神色平静:“不错,朕欲亲往蜀南,看清盐场真实情状,会见那些僚人首领。”

    “光靠文书往来,这盐务的顽疾永远也解决不了。”

    “朕要亲自去,把这道卡住蜀地咽喉的铁锁,给它彻底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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